“你真的要离开ESE？”Aanda闯入褚风的公寓，声音尖锐。
相比Aanda的愤怒，褚风似乎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一点也不慌乱，只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ESE哪里对你不好！你是Lgacy的队长，公司给你接戏，给你出专辑，到底哪里亏待你了？！”
“不，当然不亏待……”
褚风从沙上站起来。
他比Aanda高出两个头，这样站起来的时候，气势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封景的事却让我们这些ESE艺人心很凉。谁对谁错，大家心里都很明白。只不过碍于ESE的威压，大家都不敢说出来而已。”
“封景？！”Aanda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讥讽地笑了一声，“别拿他的事当借口！品优娱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放出消息，为什么会为你支付违约金和赔偿金！明明暗中早就跟品优娱乐谈好了价码，就别在台面上说得好听！
“真的仗义执言，怎么不跟云修一样？！你有那样的正义感吗，你有那样的勇气吗？！封景的事不过是你跳槽的借口！”
到了现在，还在拿封景当挡箭牌！
相比褚风在公开场合为了封景说话，Aanda更愤恨的是对方竟然背着自己早就跟品优娱乐有了协议！如果她当上了ESE的总监，最后得益的是谁？！还不是褚风！可是对方，竟然在这个时候……
褚风沉默了一下。
Aanda望着褚风，突然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褚风不再是自己认识的褚风了。
原来她想把褚风培养成谢颐那样的人，复制谢颐的道路——台前有自己的偶像魅力，高高在上，台后却万分信赖自己的经纪人……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年轻、依赖自己的艺人相爱，又能拥有亲手打造出天王巨星的成就感。她为她们两人规划了那么多，为褚风的演艺事业考虑了那么多。她以为自己是褚风的保护层，褚风依赖她、需要她，她的能力足够打理他的事业——从没想过让她所做一切像泡沫一样粉碎的，不是来自外力，而是来自她为之付出、对她说爱的褚风！一想到这一点，她心里就生出一种强烈的恨意。
“的确，我没有云修那样的勇气。所以我只敢在那些艺人表了联合声明、在确定品优娱乐一定会为我付违约金和赔偿金之后，才敢在记者面前说出那些话。”褚风说。
“但是，那些话却是我真实的看法。
“这件事，ESE真的做得不够地道。厉睿已经给了封景很沉重的打击。现在又利用整个ESE的势力，想把封景的事业、名声也毁了……
“——封景究竟做错了什么？被诬蔑打击的是他！事业、名声，全部失去的，也是他！
“而一个人，心究竟要多狠，才会用这样的手法对待跟随过自己的人？！”
Aanda的唇动了动，却无从反驳封景的事情。
“我是想跳到品优娱乐。并不是因为ESE对我不好，而是，对我太好，好得已经将我未来所有的路都设计好了！演技模仿谢颐，服饰品位模仿谢颐，接的戏演的角色，谢颐都曾经演过类似的。他是我的偶像。可我不能模仿他一辈子！即使我喜欢他，模仿过他，也许现在无意中仍然有被他影响的痕迹存在，可是，我是褚风——褚、风啊！我是褚风，不是谢颐。
“再这样待在ESE，我只能永远按照ESE设计的路走。人气再高，都不会有自主权。因为即使再过十年，我都不可能超过谢颐。而一个靠模仿起家的人，又怎么可能超过真正的本尊？！一直没法超过本尊，就只能永远在ESE的安排下，继续复制他、模仿他、再复制他、再模仿他……只要想想，就觉得可怕。这种心情，你能明白吗？”
褚风看着Aanda说着，黑曜石般的眼睛，不复刚出道时那样的神采奕奕，而是多了一丝疲倦和沉淀。
演艺圈就是如此。
比普通的生活要复杂得多，可能一个艺人两三年所看到的，所经历的，抵得上普通人多年的阅历。
这是一个让人迅速成熟，以及，更迅速……沧桑的地方。
“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一定不会同意。”褚风望向Aanda，“你有你的事业，你有你的目标……我或许是你的恋人，但也是你手上的艺人。”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Aanda往前走了一步，她抓住褚风的衣服，紧紧地抓住，“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Aanda的表情依旧高傲，妆容依旧精致，但是她的眼里已经溢满了脆弱。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褚风跳槽品优娱乐意味着什么！她是ESE的经纪人，褚风去了品优娱乐，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在一起……
恋情怎么可能还会持续……
一直没有说透。
一直想用赔偿金的事情把褚风拖住，正是因为她深深切切地明白，一旦褚风去了品优娱乐——所代表的，不仅仅是ESE的艺人支持封景，主动离开ESE；也不只是Lgacy从此将会解散，最高人气组合不复存在；更不只是她办事不力，让手上的艺人跳槽到竞争公司，能力在厉睿那里打负分……
最重要的是——她跟褚风之间的恋情，将彻底结束！
在一半趋于对总监位置的追求，一半为了自己的情人有更好展的情况下，她狠下心，对过去还是小菜鸟时提拔指点过自己的上司、自己过去暗恋的人，下狠手派记者枪手诬蔑。没想到与此同时，自己的恋人却有了跟她分道扬镳的想法……
Aanda突然有一瞬间，体会到了封景的处境和心情。
被大众所指，被孤立抛弃的封景，那种陷入绝境的情况其实比她糟糕得多……
糟糕很多。
现在的她，只是看着褚风就觉得眼眶酸，心如刀割，尽管她极力强撑。
那么封景呢……
“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Aanda用嘶哑的声音问他，佯装镇定，只是抓着褚风衣服的手指，力道却大到将布料扯得变形。
她的声线不再尖锐，而是一种低哑得近乎破碎的声音。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无坚不摧的女强人，可是在这一刻，她才知道这种滋味是如此难受。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被厉睿甩掉的封景有多难受。
可是……
封景还有一个云修敢站出来为他说话，而她，却什么都没有了。
“Aanda，”褚风的眼睛也划过一抹悲伤，“不要太相信厉睿。他对封景都可以如此，对其他人……以后，你自己要多保重……”
回应褚风的，是Aanda满面的泪水，以及一记响亮用力的耳光。
过了很长时间。
Aanda已经离开，但是那一记耳光的红色印记还残留在褚风的脸上，隐隐刺痛。褚风用力抹了下右脸，才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Aanda来过了……已经跟她摊牌了。”
“那肯定没有什么好事生。”
“你之前说，有办法将违约金降到最少？”
“你不就是因为这话，所以才会在公开场合表支持我和要离开ESE的言论吗？”对方在电话那边喝了口酒，似笑非笑。
“什么办法。”褚风不想再绕弯子，他的心情依旧沉重。
对方笑了笑。
“品优娱乐的合同，我看过了，可以签。不过对方也许会因为赔偿金的关系，想修改条约，比如多抽佣金，或者加些其他的条款——千万不要答应。
“而且那笔违约金最好不要对方出，你自己来出。”
“但是违约金要一千万！”
“只是名义上的一千万罢了。任何一个律师来打这个官司都可以压到七八百万……不过虽然你违约了，但是ESE也同样违约了。”
“ESE也违约？”褚风微微诧异。
“我记得九月份要安排你们出第三张专辑吧。现在十一月了，却只有一张EP！”
“……这个理由管用吗？”褚风有些迟疑。
“当初专辑的条约是框架合同内的子合同。同样具有法律效用。尤其你们Lgacy是一个组合，它耽误的不仅是你一个人，而是你们四个！如果你们一起上告的话，ESE一共要支付的赔偿金，也有四五百万了。”
“何况，在云修说出那番话之后……”封景像是陷入回想中一两秒，略微停顿了一下，“现在形势已经不一样了。”
“如果你下定决心，我会打电话帮你……跟厉睿谈。最后，三四百万就可以搞定违约金吧。”
“三四百万，也是个大数目。都差不多是我这两年的积蓄了。”褚风掂量了一下，“不过，要想全新的开始，这个价格——值！”
“你觉得值就好。”对方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你主动找上我，又这样帮我……”谈到这种地步也差不多了，褚风沉思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是因为不想让云修一个人陷入这种局面之中吧？”
对方半晌才开口，却只是将话题转移到他身上。
“……你不是也有自己的野心吗？所以才会趁机跳槽。”
褚风明白对方是不愿正面回答。
他的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受，一方面觉得云修那样自毁前程的做法很可惜，然而这种可惜中又夹杂着隐隐的敬佩；另一方面，他觉得曾经那样骄傲光鲜的封景，如今被整得那样惨，很可怜……
但直到封景找到他后，他才明白封景的能力其实比他知道的要强大得多。
就像这种合同违约的事情。
在封景手中，何尝不是一个打击ESE的武器，而封景在ESE待了十几年，其中的黑幕、违法、把柄，不可能一无所知……只不过封景在此之前一直没有反击。
或许是对厉睿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又或许是想看看对方究竟会把自己逼迫到何种地步。对于自己所在意的人，如果不是被逼到悬崖边，怎么可能舍得痛手反击。
任何反击，都会伤到他啊。
只是现在，封景看到了。
在受到伤害的同时，封景对其他人更加防范，开始全然不信任。甚至暗地里，已经准备同厉睿玉石俱焚了。
但是云修，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站了出来。
他公开力挺封景的言论，不仅给ESE重重一击，也让封景改变了做法——大抵是这个时候，比起报复厉睿，封景觉得更重要的是护住云修！
因为云修力挺了封景，所以封景说什么也要保护云修。
这两人，没有什么更亲密的交集，然而在相互守护对方的这一点上，却又是如此契合。
仿佛冥冥注定。
而自己，只是封景为了不让云修一个人孤立无援，成为攻击焦点，于是进行利益交换的一枚棋子。
谈不上信任，谈不上朋友。
褚风苦笑了一下，摸了摸Aanda扇的那记耳光残痕，如果以后自己陷入封景今天这样的地步，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像云修那样力挺自己……
“我说的那些话，不仅仅是出于利益交换。”即使明白封景不会像信任云修一样信任自己，但褚风还是忍不住开口，“在这个ESE，我最感谢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云修，他让我明白什么是演戏。而另外一个，就是你。”
“那次的金柏奖之后，是你让我看到了自己跟云修之间的差距！只可惜，”褚风苦笑了一下，“我做不到云修那样，成为第一个公开支持你的人……”
直到很久以后。
云修跟那个人一起成为了影帝，褚风才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执意要离开ESE。
不光是一直被压在谢颐的光环下，更是因为云修。
他无法超越的，他想做而无法坦率去做的事情，那个叫云修的人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