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就连曾经眼中那无时无刻不在的自信与豪情,都已经随着岁月,渐渐地流逝。
王睦清楚,他在天子这位子上,竟是没有一天开心。
“二十年前的冬天,在新都,也有过这么一场大雪。”王莽一边喃喃道,一边对着王睦伸出手:“酒来。”
王睦连忙自桌上的酒樽中,舀起一勺被炭火暖得温热的酒,添进酒樽之中,双手递到王莽的手中。
“确实是好酒。”王莽亲亲啜饮了一口,点了点头:“好雪,就应该配好酒。只不过二十年前的时候,我还不太懂得品酒。那时的酒于我而言,只不过是在漫长的等待中打时间的工具而已。而现在……我却能品得出酒的好坏了。这二十年来,我也真的变了许多。”
说完,他自嘲地轻轻拍了拍身上裹着的白狐裘:“权力使人腐化,绝对的权力使人绝对地腐化,此言诚不我欺。即便是我,也渐渐地开始堕落了啊……”
“一件衣服而已,算得了什么。老师您的身体,难道不比这一条狐裘……不,是整个天下重要多了?”王睦不忿地摇了摇头道。
王莽笑了笑,不置可否,重新伸出手,指着窗外漫天的雪花:“子和,你可知二十年前,在新都的那个雪夜,我心中想着的是什么?”
王睦摇了摇头:“弟子不知。”
王莽轻轻叹了口气:“二十年前,我仍在新都自己的封地中,等待着让我重归朝堂的机会。而在那一天,我终于等到了。韩卓从长安,为我带回了复归的消息。尽管数日之后,正式的诏书才下到了我的手中,但在那一夜,我便已经成功地走出了牢笼。”
“那时,我胸中的雄心壮志,简直炽烈得足以将整个天地融化。我要改变这个世界,让它成为我想要它成为的样子,让它成为它终究应该成为的样子。那时的我,无止尽地渴求权力,因为我以为,只要有了权力,就能够让这个世界按照我希望的走向去展。”
“但……”王莽的脸上,泛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但我那时,毕竟还是太天真了。”
“老师……”王睦伸出手,握住了王莽的手。那双干枯的手,冰冷而虚弱。
“你是知道的,我不信鬼怪,不信神仙,不信一切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我却唯独相信一样东西的存在。”王莽唏嘘了一声:“那……便是天道。”
“是的,老师您常说,天命在您的身上。可……弟子一直也不明白,为何您将一切鬼神的说法都嗤之以鼻,却偏偏相信天命这种东西?”王睦点点头,轻声问道。
“呵……所谓天命,与鬼神并没有任何关系。”王莽摇了摇头:“我只是相信,这个世界有它运转的法则。所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所以我更宁愿将它称为——历史的规律。”王莽凝视着王睦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