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儿愕然看看四周,突然明白了什么,赶紧道:“婢子去睡马厩也没关系的。”
陈玄丘摇头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这地方太差了。”
蒲儿讶然道:“不会呀,这里很好。蒲儿长这么大,这是睡过的最好的地方了。”
陈玄丘听了一阵默然。蒲儿低着头扯扯身上衣裳,又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这身衣裳,也是人家这辈子穿过的最好的一件,一个补丁都没有。要不是因为老爷想把人家送去殉老太爷,还穿不
上呢。”
陈玄丘叹了口气,道:“你过来。”
蒲儿赶紧跑到陈玄丘身边,陈玄丘摸了摸她枯草般干涩的头,柔声道:“你就睡我那客房外间吧。”
陈玄丘看看小姑娘那菜色的脏兮兮小脸儿,又道:“一会儿小二会送热水来,你去洗个澡。”
……
这一晚,小二哥很懊恼。
他娘给他相了一门亲,聘礼要的并不多,还差二十文就可以下聘了。他本以为今天就能凑足钱,半年后他就能娶媳妇了。结果,还要再攒半年。这一晚,对住在附近的几位姑娘来说是有些心烦意乱的。那个好看的男人,穿着衣服都看得人心慌意乱,这要是……哎!怎么就换了个脏兮兮的小丫头呢,她有的老娘都有
,看她作甚?做针娘的溪儿不小心扎了手,做厨娘的兰儿跟掉了魂儿的炒糊了菜,唱曲儿的莲儿却得了赏钱。因为听曲儿的大爷说,她唱的特别好,柔音婉转悲切,把那幽怨怅然的韵
味儿都唱出来了……
这一晚对蒲儿来说,就像一场梦。如果不是因为哥哥刚死,心中悲伤,她会高兴的跳起来。
她从来没有用热水洗过澡,从来没用过那香香的,用皂荚、小豆、杏仁磨合而成的澡脂凝膏,洗完了之后皮肤好滑,嗅着香香的。
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那米面都是细的、白的,是老爷们才能吃的。菜里头居然还有肉,咬一口舌头都要融化了,原来这就是肉。
还有那柔软的被褥,干净、干燥,有种阳光的味道,虽然是铺在并起的长凳上,可这已是她这辈子睡过的最好的床铺。
她小心翼翼地趴在上边,像小狗儿似的这里嗅嗅,那里摸摸,她真想让她逝去的爹娘和哥哥知道,她现在过得有多幸福,有多快活。
公子说了,会带她离开这里,去传说中的大雍。据说那里是中央之国,比这西陲边荒的清凉州要繁华富庶一百倍,那应该是仙界了吧?只有仙人才配享受的地方。
蒲儿睡着的时候,那浓浓的满足感与幸福感,还充溢着她的身心。
陈玄丘睡的很晚,当他躺下时,能听见外间屋里蒲儿小猫儿似的细细的呼吸声。
他在打坐。虽然师父没有传他凝炼内丹的修真法门,但身体的整个筑基阶段,他学的都是最上乘的练体法门。
强健的身体,是修真者的渡厄宝筏。只有鬼王宗那种下乘小道才不在乎肉身的修炼,而只专注元神。
要成大道,要渡天劫,道体的作用十分重要,对以武证道的人来说,肉身的作用更是丝毫不逊于元神。
若能成就道体神躯,以肉身成道,那就是成了仙,比起其他仙人来也要强大一倍。陈玄丘的师父恰恰是以武证道的一位大能,他传授给陈玄丘的功法又岂是等闲。再加上陈玄丘拥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强大血脉,所以炼体事半功倍。他的容貌固然传自父母,但他的肤色看起来比精心保养自己的女子们都要白皙晶莹、润泽光滑,却是
因为他炼体有成。冰肌玉骨血如汞,练髓如霜道体成。陈玄丘如今已是“冰肌”大圆满,内视之下,一身骨骼都在凝实,已经呈现半透明的玉化。他的气血之旺,若有会望气的人看他,会觉
得他周身上下,便似笼罩着一层永恒不灭的烈焰真火。
夜深了,陈玄丘收功睡下,悠长的气息渐转平稳。
夜色中,一缕肉眼几不可见,但是会叫人汗毛直竖的阴森气息,悠然飘来,没入了客栈之中。
陈玄丘隔壁房间,汤维负着双手正在灯下缓缓踱步。玄阴鬼道门居然敢以邪祟之术害了朝廷命官一家,必须彻底铲除,那个白桃儿,必须死。
不过,汤公子住在客栈里,却是另有打算。他若亮出身份,本地官吏必然奉若上宾,可他却住在这里,显然是不想让姬国官员知道他来了。
这里是清凉州的府城,这里建有奉常院,可是在奉常院辖下,鬼王宗竟如此猖獗?奉常寺是大雍的神罚执法衙门,普通执法者最厌恶以武犯禁。奉常寺中人,则是厌恶一切修行者,认为他们不事生产、专生是非,对天下毫无益处。所以,以邪术作恶者
,必杀之。对其他修行者,奉常寺中人也没什么好感。因此,修真门派大多建在凡人足迹很少涉及的深山大泽之中。可是在清凉常奉常院辖下,鬼王宗这等宗门居然肆无忌惮地混迹于世俗,丝毫不知收敛。汤公子怀疑本地的
奉常院主陈力行,只怕有些问题。
“噫?”
汤公子突然止步,双目如虚空生电,霍然向虚空望去。
什么邪祟如此大胆,难道是冲着我来的?汤公子念头刚刚一转,却觉得那缕阴寒的气息,倏然钻进了隔壁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