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没等薛天浩说完,孟楠就放下手里端的咖啡杯子,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断然道:“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薛天浩好象早就预料到她会这样反应,所以并不着急,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失望,他依旧慢吞吞地抽着烟,等孟楠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不行,才不急不慢地说:“你别着急呀,孟楠,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
孟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觉得自己表现太急噪,就算是帮不上忙,也不用那么直接地一口回绝,就不会委婉点吗,慢点说会死人吗?毕竟自己和薛天浩同学一场。俗话说,一辈同学三辈亲,三辈同学入祖坟,既然是同学,薛天浩一定不会害自己的,因此,她极力让自己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往沙后背上一靠,道:“那好,你说吧,你让我怎么帮你,前提是,违法乱纪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薛天浩笑了笑,道:“孟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是担心事情影响到你的仕途,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其实,孟楠你多虑了,这件事只有你我和郝局长三个人知道,你不说,我不说,郝局长不说,谁都不会知道的,再说了,这个项目总得有人干,谁干不是干?与其给张三李四干,还不如让我干,有钱我们共同来赚。孟楠你放心,我们是知根知底的同学,我绝不会骗你的,还有,孟楠你现在还年轻,还在位置上,人在位置上,一定要为自己的将来多考虑考虑,要不,等你离开了这个位置,那你就什么都不是,就什么都晚了,而且,这个社会,人都势利的很,你在位置上,大家都把你当做局长,唯你马是瞻,对你言听计从,尊重有加,一旦你下来了,就什么都不是,再也没有人把你当回事……”
薛天浩说的不错,一个人在位置上的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周围的人变着法子讨好你,巴结你,对你言听计从,尊重有加,你一旦下来了,的确什么都不是,再也没有人把你当成一回事。
这让孟楠不由想起了已经退居二线的老局长,想起了刚调回富阳财政局的一幕。
刚调回富阳那阵子,为了尽快熟练业务,中午下班后,孟楠很少回家吃饭,大多在局食堂吃饭。
一天中午下班后,孟楠和往常一样,拿着饭卡来到食堂中。
食堂那天有狮子头卖,两块钱一个,比外面便宜许多。而且,狮子头炖汤,炖成奶白色后放点盐、鸡精,撒上点切得细细的香菜,味道好极了。为此,卖狮子头的橱窗前排出了一条蜿蜒的队,排在孟楠前面的是一个很老的老头儿,老得皮肤像一张薄薄的皱纸,皱纸上布满了浅褐的斑,却依然排队买狮子头,喝狮子头汤,有滋有味地活着。
老头正是财政局的老局长,是一个已经从位置上退下来快三十年的老局长,据说,还是一位老革命家。
轮到老局长了。橱窗里那个脸蛋儿红喷喷的小姑娘麻利地夹起一只狮子头放塑料袋里递出,“两块钱!”
老局长接过狮子头后,掏出钱,递向小姑娘,就在小姑年伸出手准备接钱的时候,老局长突然又把钱收了回来,指着自己塑料袋里的狮子头冲小姑娘嚷了起来:“不论大小都两块钱?……这恐怕不合理吧。”
孟楠不由看了一眼老局长袋里的狮子头,是小得多了点儿。
当然了,小姑娘不是故意的,她赶上哪个是哪个,见老头不肯给钱,就有点烦,道:“那您说怎么才叫合理?”
“用秤称。”
“总共两块钱的东西——”
“就是一毛钱的东西,也应该物有所值。”
“得了!不就是嫌给您的小了吗?要是给您一个大个儿的,您保准不说这话!”
“你、你、你——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不讲道理?”
“什么叫讲道理?未必你的话就是道理?”
眼见着就吵起来了,孟楠赶紧站出来对小姑娘说道:“你刚来可能不认识,这是咱们的老局长——”
小姑娘斜眼看天,斜得眼睛里几乎只剩下眼白。那眼白带着蓝色,蓝晶晶的没有一点杂质,只有年轻才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白。“我对事不对人!”蓝眼白的小姑娘说。
“那这个给我得了。”孟楠道,“你另给老局长拿一个。”
小姑娘没再说什么,如果老局长也不说什么,事情就会到此打住,但这时老人已不可能不说什么,老人是有自尊心的——他拦住了孟楠那只给钱的手。“不行!这不是一个大小问题,这是一个原则问题!”
“这话说得倒有点道理,”小姑娘微微一笑,“这的确是个原则问题。跟您这么着说吧老师傅,我盯您不是一两天了,您见天打饭,别人用一个塑料袋,您得用两个;用餐纸,您一拿一摞!您是免费的,食堂可是花钱的。要是人人都像您似的占公家便宜,我们这个食堂,关门得了!”话说得又快又溜,小嘴叭叭的。
廉洁了一辈子的老局长就是被这话给激怒了——若不廉洁,他今天何苦为一个狮子头的大小多费这么多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