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舍不得离开她和妈妈的,当时爸爸一个劲地让人把她带出去,不让她看到他最后的一刻。
陆浅浅一辈子都会记得爸爸当时的那眼神,绝望的、痛苦的、悲伤的、不舍的、不甘的那些情绪都化成了滚滚热泪,顺着他削瘦的脸颊往下淌。
但他连颤抖的力气也没有了
当一个人知道即将离开自己亲的人的时候,当他知道他即将死去,再也不可能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心情到底会是怎么样的
陆浅浅后来一直不愿意去回忆那一幕,那一幕太痛苦了,她只要一想到,心就痛得要碎掉,仿佛有万把在钢锥狠狠地凿醢。
“他为什么要试药”她眼眶一红,喃喃地问道:“不要钻戒,我要爸爸”
“你爸也不知道那药有问题。而且不止你爸,那一批试药的一共有二十个人,都出了问题。你爸爸和另一个人的症状最严重。药厂动危急公关,那是个引进项目,所以出动了好多人来说情,不让你爸把事说出去。后来你爸坚持要说出真相,那边就变脸了,说是你爸自己错误服用这事是说不清的。人家一手遮天,我一个小警察,削尖脑袋也查不出有利于你爸的证据。我这一闷,就闷了十多年,心里始终有个负担觉得挺对不起你爸爸的。他当时那么信任我,把真相告诉我,我却始终没能查清楚这件事。”
陆浅浅还记得老家那个药厂,占了很大一块地,建着白墙蓝瓦的厂房,头风很足。后来,药厂搬走了,改成了食品厂。再后来,又听说是那药厂的人本来就是诈骗犯缇
十岁的她,哪里会懂得这些事呢她只记得大伯母在饭桌上絮叨这些事的时候,总是加几句“那马蚤女人跑了,丢这么个破烂孩子给我们,真是烦人”。大伯一面喝酒,一面装聋子。陆浅浅的堂哥倒还好,闷着不出声,堂妹就会学大伯母的话,一遍遍地说给她听。
她呢她也渐渐学会了装聋作哑,察颜观色,主动去洗衣服洗碗筷拖地板,抢着干家务,希望大伯能帮她去找回妈妈,希望大伯母能少骂妈妈几句,希望她冬天能多点热水烫脚
那些年,真的过得很难,现在回想起来,她都佩服自己,怎么过来的
“你妈一失踪也是这么多年”刘健雄继续说道。
陆浅浅拧了拧眉,看样子刘健雄还不知道林惠就在这里。
“她一直没有找过你吗”刘健雄小声问道。
“嗯。”陆浅浅点头。
“你妈妈走之前还找我借了两千块钱,说给你转学用的,就那么走掉了。”刘健雄拧拧眉,合上了笔录本,小声说道:“真是苦了你了,你大伯母那个女人,太泼了。你刘婶后来听人说她总饿你,不给你饭吃,动不动就打得你月退上全是竹签印子,冲过去和她打了一架。我后来骂了你刘婶,这越打,你大伯母不是越会虐待你吗哎你大伯就是个没用的东西,只知道喝酒。”
“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工作也好,工资挺高的。”陆浅浅红着眼睛,拍了拍刘健雄的肩:“钱我还给您,您稍等一下。”
“哎,我可不是找你要钱的看你这孩子”刘健雄赶紧拦住了她,连声说道:“你要真给我,我以后可再也不见你了。以后你就只能叫我刘警官。”
“行啊,刘警官。”陆浅浅抿唇一笑,把钱包放了回去。
“我先走了,反正我也是走程序。”刘健雄笑着拍拍她的肩,欣慰地说道:“浅浅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有男朋友了吗我们警局里有很多优秀的男青年啊,如果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只要你不嫌我们警察工资低”
“不嫌,有好的就给我介绍吧。”陆浅浅忍着眼泪,笑着说道。
“行,我先走了。这是我们一家人的联系方式。”刘健雄快速在纸上写下三个号码和联系方式,乐呵呵地说:“我回去告诉你刘婶,她一准跳起来,马上就会来看你。所以,明天就去我家吃饭。”
“好啊。”陆浅浅笑着点头,送刘健雄和他同事到了办公室门口。
“别送了,你忙吧。”刘健雄拦住她,和同事快步走向公司大门。
陆浅浅往门框上一靠,眼泪哗地就落下来了。
这一哭就有些收不住,越抹,眼泪越多。
“喏。”一直站在门口的湛昱梵递了张纸巾给她。
不仅他听到了,一直在办公室的于湛年也听清楚了,两个大男人站在一边看着陆浅浅哭,平常两个特能说的人,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谁知道成天笑嘻嘻的陆浅浅,以前过的是那样的日子呢
闷闷地落了十来分钟的眼泪,陆浅浅用力抹了把脸,回到了办公桌前,开始收拾东西。
若不是刘警官来,她还不知道当时爸爸去世的真相,现在心里特别堵,流眼泪都没办法缓解这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