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李白叫上一句“诶哟”,她又立刻心疼了起来,小心翼翼揉着那满是老茧的脚底板,自家男人又立刻舒服地眯起眼睛哼哼起来。
晚上,男人醉得醺醺然,被女人拉到床上,揉肩捏腿,伺候了好一阵儿,才睡下。
第一天没晃荡床,第二天晃荡了,晃荡了半宿,第二天腰酸背痛起来,李白就会揉揉太阳穴,贼兮兮道:“媳妇儿,我每次跟你睡觉,都会梦到我跟你讲的那个女将军来砍我!”
“你看咱魅力大不大!哈哈哈!”
“诶哟,老婆别打!”
“你这贼婆娘,为夫辛辛苦苦在外做活,你居然敢撕为夫的耳朵!”
“嘿嘿嘿,我逗你的,我梦里那个长城女将.....你猜她叫什么?”
“巧了,她也叫木兰!哈哈!”他叉着腰,像个孩子般笑道,“只是她可没咱家木兰贤惠,动不动就拿门板那么大的剑砍人。”
只是在家呆不了多久,他就又要出了。
行镖者,一年有十一个月都不沾家,大年夜能否赶回来都是一件说不准的事儿。
告别父母,狠狠亲了自家孩儿两下脸蛋,换上一双结实耐磨,能连续走一百里山路都不破的新鞋。
他便会对硬要往褡裢里给他塞钱的妻子说:“你放心,媳妇儿,咱大老爷们有的是钱,给你们放的就那么九牛一毛,你可不知道咱在外面那可都是吃香喝辣的,省城那么大地界,你夫君我也是里面的名人!”
妻子则会笑着听他吹牛,然后自顾自地把钱缝到他的前襟衣袖,在他前脚出门,后脚就湿了眼眶,再好的衣衫也遮不住那股子风尘仆仆的气息。
居移气,养移体。
对于自己夫君在外面究竟是怎么度过的,她心里面其实门儿清。
然而转眼刚出门的男人又闯了进来,搂着自家媳妇儿狠狠亲了一口,大声道:“别哭哭啼啼的,等你夫君我回来,给你们挣点钱,住大房子,买红袖庄的裙,周福记的钗!”
男人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言罢,大步走开。
走得脚步有些急了,因为怕晚了,止不住将落的泪水,他这人嘴上从来不饶人,说不出儿女情长的话,有一副不错的皮囊,也骗不得深闺少妇。
因为骨头太硬。
这个人太轴!
再次坐上出远门的马车,合着镖局几个年轻镖师,他晃荡着黄澄澄的酒葫芦,没事就酌两口小酒儿,眼神有些飘忽。
想家对于他们这行人来说是件丢人的事,但实际上哪个出了门儿又不想家的?
翠红坊的姐儿再怎么水嫩,终究不是自家的婆娘,没那方小桌,没那盏红泥小炉,没那个贤惠的媳妇儿,没光着屁股在庭院里跑来跑去的娃儿。
再好的姐儿上起来也不舒坦!
想着想着,眼眶红,于是干脆利落又灌下一大口酒水,辣得满面通红,眼泪滚滚,才敢抬起头,骂骂咧咧道:“好辣的酒水嘞!”
他早就爱上了喝酒的滋味儿,不是为谋一醉,而是因为酒有酸甜苦辣咸淡香臭。
没错,真的有臭烘烘的酒——没事喝上两口,便感觉人这一生就浓缩于其中。
只是那放的臭的酒往往会丢给那几个年轻镖师,然后借着满面风霜烘托出来的可靠表情,告诉他们那本就是酒的味道,直到后来他们又喝到了新鲜的酒,还会皱眉觉得这酒是坏的。
这一生仍旧谈不上多么平淡,他就像是最普通的那些镖师一样,一次次出货,一次次归来,被劫过,但更多是安然将护送目标送达。
而这就是镖师的人生。
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在这一行并不罕见,然而一旦碰上这条命就送进去了,索性他也是个幸运的人,几次踩到死亡的边儿上,终究是凭借着手中不成体系的剑法又把自己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