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其他八大部族的人与安胡阏氏也都震惊地唤出声,“单于……”更有甚者恶狠狠地瞪视着呼延勃,都是他,老单于才会病情加重。
呼延勃的心情十分的复杂,父亲对他的成见太深,甚至到了已经不允许他在这儿寻找一丝联合对付华国的机会,要将他彻底地边缘化,不是不怨不恨,但是看到他现在半生死地摊在床上,他的心狠狠地揪着,难受得一如在那炎热的戈壁沙漠里行走的人,被烈日照着连一丝喘息的机会也没有。
安胡阏氏急得想要给老单于抚胸顺气,但都被他那颤抖的手挥开,这让她在其他七大部族的族长面前失礼,心里自然万分恼火,又不敢表现出来,就怕让人知道她的内心有多憎恨这个一身老人味的老头。
方瑾在一旁伸长脖子悄悄地看着,美眸看到那胡国的所谓医者进来,对于这些人她也领教过,他们治疗外伤有一定的本事,但没有中原的医士那样能治理得了比较复杂的病症,现在对于老单于的病情他们都众说纷纭,没有一个统一的口径,嘴角勾了勾。
目光瞄到安胡阏氏皱紧的眉头以及呼延赞那复杂万分的神情,方瑾没有丝毫的同情,当目光转向到握紧拳头的呼延勃身上时,感觉到他的身上散出的冰寒之气,那紧绷的俊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究竟是想这老家伙死呢还是在为他祈祷?
但这都不关她的事,拿话给老单于听等的就是这一刻,就在那几个胡国大夫束手无策之际,她趁机上前跪伏在安胡阏氏的面前,“阏氏,奴婢知道这是什么病?”
这话不亚于在一片宁静的湖里投下一颗巨石的效果,所有人这时候才注视到王帐里还有一名华国女奴,顿时,那些自诩高贵的族长用高傲不屑的目光看着方瑾,这个华国女奴知道什么?
“别听她的”的话语响在耳边。
安胡阏氏与呼延赞都没有作声,反倒是呼延勃开口问道:“父皇得的是什么病?”
方瑾没想到这么多人当中先问老单于得了什么病的人居然会是呼延勃?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心底叹息一声,他当人家是父,可人家未必当他是儿,这时候她缓了缓情绪道:“单于得的病在我们中原来说叫中风,中者口眼歪斜,身子瘫痪……”她滔滔不绝地陈述着。
其实这还是当年她在小宫女时期,姑姑想要让她进尚食局,这里面还有司药一房,监督她背了不少医书,结果她却是辜负了姑姑的一番心血,硬是进了尚仪局,至今想来若当年老老实实进了尚食局,也许就没有这坎坷的命运,这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老天不公。如果命运可以重新选择,她一定不会再让姑姑失望,尚仪局果然没有什么好的。
一些听不懂华语的人都悄然问那些个听得懂的人,这华国女奴到底在说些什么?初时想要怒斥她胡言乱语,但那症状与单于现在的样子不谋而合,听那女奴说得一套一套的,他们哪曾听过这样系统的医学理论,只有一些会治外伤的大夫及做法去邪的巫医。
安胡阏氏原本十分难看的脸色在听到方瑾侃侃而谈之下渐渐地和缓,老单于的病一来可以得到缓解,为她赢取时间;二来方瑾是她的女奴,能为她挽回一点面子,现在她的命也拿捏在她的手中,谅她不敢轻举妄动,这么一想,她渐渐心安。
待方瑾的话音落下,她端着阏氏的架子问了几句,然后上前给那身体不适的老单于乱按摩一通身子,老单于这时候也没有力气推开她,身体渐渐地不听使唤,但她的按摩又不见成效,不由得狠狠地瞪了一眼安胡阏氏。
安胡阏氏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正要向方瑾泄怒火,都是这个女奴让她出丑。
方瑾适时地上前找准穴道给老单于按摩身子,似畏缩地道:“要这样找准穴位才行,不是瞎按一通就行的……”柔柔弱弱的话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具威慑力。
呼延勃知道方瑾不是那种柔弱的华国女子,这不是她的真性情,想要当场揭穿她的举动,但在看到父亲的五官渐渐有些和缓,不再扭曲,而那僵硬的身子慢慢地软了下来,手脚渐渐有些活络,这么说方瑾没有使坏,他也停下了要再用话寻机处死她的机会。
他的心现在说不出的挣扎,但很快就坚定下来,现在的胡国还需要父亲这个统治者,不然力量不均衡的几个势力肯定会加速王庭的分崩离析,父亲现在不能死。
其他的族长见到呼延赞与安胡阏氏没有再说话,他们也不好越俎待疱,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老单于的身体只怕挨不了多久,接下来有谁堪当单于?除了安胡阏氏与呼延赞的追随者之外,那些与呼延一族同样具备实力的族长也渐渐地生出异样的心思,此时的王帐里除了呼延勃这个儿子真心关心父亲的身体之外,其他的人都在打别的主意。
此时,除了老单于出的舒服哼叫声外,是安静得很,方瑾的手使劲地按摩老单于的身子,美眸迅速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那各异的心思都尽收眼底,但在看到呼延勃的目光紧盯在老单于的身上,那眼里的担忧之色看来不是假的,心里微微一震,亲眼目睹了老单于是如何待他的,他还能自内心关心他的安全。
感动归感动,但是她始终不是善者,“单于的病正好是初,还不算太严重,所以只要这样经常给他按摩可以减轻他的病症,但我先声明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只要时日一长,病情必定要加重,所以还必须要配合别的医治方法……”此时她的声音一重,故意没有再说下去,不管如何还是要留一手,再说她又不是医者,这老单于的病只要瞎治一通保证她这段时日的生活即可,等大军杀至,她才不管他的死活。
呼延赞板着脸,“到底要怎样治?你说出来我即刻派人到中原去绑一个医者回来……”
“只怕皇子去绑也赶不及了,先莫说两国交战,不能轻易掳人过边境线,再者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这里惟有我有本事能缓解单于的病情,我虽是华国人,但却是安胡阏氏的人,你们也不用怕我在这里面动手脚。”方瑾看到老单于已经缓过来了,这才行了华国的跪拜大礼以示她对单于的尊重,“还请单于落。”
老单于的手脚还是麻麻的,只是现在稍微能动,浑浊的目光看了眼方瑾的头顶,一个华国女奴他还不放在心上,他身边这么多人,她要害到他还真不容易,遂道:“从今天起你就只管给我按摩身子,将你所知要如何治这病的方子开一张给三皇儿……”顿了顿,看了眼年轻的妻子,遂加上几个字,“和安胡阏氏,如果你敢害我的命,我可以保证你不能活着走出这王帐。”最后是警告她别耍花样。
方瑾达到了接近老单于的机会,不过没有一开始就应下,而是再度瑟缩了半晌,像那被老鹰抓着的小鸡一般颤抖着身子,最后在安胡阏氏的喝声下,这才畏畏诺诺地应了声是。
但那低下没有让人看到的脸却是笑容大大的,不负她使计让这老单于轻微中风,给了自己上位的机会,斜瞟了一眼颇不悦瞪她的呼延勃,心里正爽着。
她的表现没有给人有威胁的感觉,老单于对于她的举动还是满意的,惟有呼延勃的表情沉重地看着方瑾,知道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反对的话父亲都听不进去,只能加深他对自己的不满。
但是有人想要退场,偏有人不想让他如愿,方瑾有些害怕地抬头,小声地道:“单于……奴婢怕……五皇子会不会还对奴婢动手?”
呼延赞一听,记起了那场争执,抬头看了眼呼延赞,将方瑾那句话翻译给一脸不解的父亲听,果然,父亲听后两眼狠瞪呼延勃,对于他的桀骜不顺,他不满久矣,双眼一沉,“五皇子即刻起要圈禁起来,直到我下命令放了他才为止,到这天之前如果你敢走出圈禁地,那我就让你到地狱去与你阿妈做伴。”
呼延勃的眼睛瞪大了,到头来他还是要处罚他,而三哥却是什么事也没有,虽然他承认了对这个女奴不轨,但他也不应这样草率的处罚,父亲的处置让他对他失望了,右手靠胸行了一礼,然后随着王帐的侍卫往外走,那步伐依然坚定而没有凌乱,可见他克制的功夫不错。
安胡阏氏看着他倔傲而落寞的背影,想要开口为他求情几句,但是刚才被这老头质疑了,如果她再多说什么只怕老头也会让她下不了台,所以抿紧唇在一旁暗中愤恨地看着这老头。
呼延赞微微一笑,然后回头看向方瑾,没想到她舞跳得好还懂这一招,真是妙极,这个女人与他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他有自信让两人关系和缓,一如在华国如胶似漆那会儿。
方瑾一阵恶寒,将看着呼延勃离去的背影的目光转回到老单于身上,只见到他正在听着前方的战报,她在一旁听了一会儿,知道荀英已经朝王庭前进,心里一阵的欣喜,看到老单于正要布置军事,忙在一旁比划着,要他早些歇息。
老单于看了她一眼,吩咐了一句安胡阏氏找个人教她说胡语,安胡阏氏复杂地看了眼方瑾,然后顺从地点头应是。
他这才命呼延赞将那些部族领遣了出去,在方瑾被安胡阏氏带出王帐之时,与这最为宠爱的儿子详谈了好一会儿。
方瑾想要留下听他们说什么,但是前方的安胡阏氏走得急,她现在名义上仍是她的女奴,不好做得过态,遂随她一路走回她的穹庐内,刚一踏进去,“啪”地一声,安胡阏氏一巴掌就甩到她的脸上,那抿紧的唇与眉眼间都深深地表露出她对她极其的不满。
她捂住被打疼的半边脸,眯着眼看向安胡阏氏,“阏氏,你这是何意?”
“别把你在王帐那会儿演的戏拿到我的面前来,方瑾,记住你的身份,你现在是我的女奴,你今夜的行事可有得到我的批准与指示?啊?居然敢说我与五皇子有染,你好大的胆子?我不喜欢自作主张的女奴,你给我听好,不然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有用,也要你丧命在此。”安胡阏氏一把揪紧她的衣领狠狠地警告她别在她的面前耍花样。
方瑾笑着掰开她的手指,“阏氏,你何必这样动怒?除非你真的与五皇子有见不得光的关系?再说我今天可是虚惊了一场,五皇子是真的不买你令牌的账,我能有什么法子?那个时候若不是我使计兴许你就要失去一个有用的女奴?再说我现在奉命照顾单于,这对阏氏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阏氏的目光不至于那么短浅吧?”
安胡阏氏在心中分析她所说的话,确如她所言,她是她的女奴,现在到王帐那儿去侍候,对她应该只有好处而没有半分坏处,遂高昂着头,用食指指着她的鼻子,狠声道:“方瑾,你要记得你的命捏在我手中,我要你生,你就生,我要你死,你就死。”
方瑾心中嗤笑一声,现在她是单于面前的红人,这什么阏氏就应该对她客气些,不然她一个心情不好,可是不知道会在单于面前中伤她些什么话?更何况现在她已经得到了光明正大说胡语的机会。
但她仍笑笑道:“阏氏放心,自然会记住的。”
翌日,奈奈一脸喜气地收拾包裹随方瑾迁出这个女奴住的帐篷,搬去一个较小的穹庐,虽然不华丽,可却是她这一辈子想也没想过能住的地方,小手仍到处摸摸,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姐姐,我们以后就要住在这儿了吗?”她难掩兴奋地道,这儿没有那么多人挤着,空气极其的新鲜。
正在换上较好皮毛做的衣物的方瑾回头轻刮她的俏鼻梁,笑道:“当然是真的,奈奈,快换上,这是安胡阏氏遣人送来的,虽说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但也还能入眼,你现在可是奉单于的命令教我说胡语,哪能穿得那么寒酸地出入王帐?”终于可以让奈奈穿一回好衣物了。
奈奈赶紧接住那一套全新的衣物,眼里冒着泪花,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穿这样漂亮没补丁的衣物,粗糙的手指在那新鲜的皮毛上抚摸着,皮毛柔软,而布料更是滑滑的,吞了口口水,她是不是在做梦?忙用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脸蛋。
正在打理一头秀的方瑾见状,惊得忙将她的手拿开,揉了揉那红肿泛青的脸蛋,心疼地道:“奈奈,你这是干什么?脸上已经留疤了,你还嫌这脸伤得不够?”回头看看能不能从安胡阏氏那儿弄些好药来给奈奈擦脸,最好能将这疤消掉。
奈奈却是眨着眼睛看着方瑾,“姐姐,我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做梦?”顿了一会儿,神密兮兮地靠近方瑾小声道:“姐姐,原来脸真的很疼,这不是梦。”生怕被别人听见。
方瑾看着她脸上笑出的两个小酒窝,泪水凝在眼眶里,奈奈这举动让她的心紧揪,一把拥她在怀,这是个可怜的女孩,不过是一件好衣裳就让她兴奋成这样。
奈奈感觉到一滴热泪滴在脖子里,在这初夏就要来临的季节里仍是有些凉,姐姐哭了,她也抽了抽鼻子,“姐姐,这是奈奈最幸福的日子。”
方瑾闻言更心疼这个单纯的女孩,松开她,“来,姐姐给你换衣物,还要给你梳头,姐姐以前是舞姬,可会梳头了……”
一时间,这间小小的穹庐里面充满了温情。
接下来的日子,方瑾游走在安胡阏氏与呼延赞之间倒是如鱼得水,每日就是给老单于按摩身体,然后就是按记忆里的治中风的方法来给老单于治病,才不管他受不受得住,只要不死掉就行了。
算她走狗屎运,老单于并没有被她折腾掉性命,反倒是手脚利索了一些,这让她在王帐里的地位直线上升,连带奈奈这个小女奴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日,方瑾给老单于按摩之后,走出王帐,天上的太阳颇耀眼,天上的那一片蓝让她想到那被她弄得受到处罚的呼延勃,突然良心现,遂问清楚了奈奈,他会被圈禁在哪儿后,备了些吃食准备去看一看这个皇子的近况。
现在王庭这儿没人敢随便阻她的路,好一会儿才走到了那圈禁地,看了眼那没有帐篷布只有木头搭建的帐篷架子,远远地看去,呼延勃看起来似乎有些狼狈不堪,应该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此刻他正披着头盘腿坐在里面。
但有一个人出现在这儿却是让她微微吃惊,忙藏到草丛中,听到呼延勃不悦地喝了一句,“你来这儿干什么?我不想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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