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陆拂桑等人离开后,厅里就剩下陆宗信和东院的人,陆修璞犹豫再三,还是问道,“爸,您真的打算跟武家对上吗?”
他问的,也是陆明瑾等人想知道的。
陆宗信却似没听到一样,端起杯子,不疾不徐的喝起了茶,他的沉默,让等待的人心急如焚,却也没人敢催促,见状,陆修璞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半响后,陆宗信才面无表情的开口,“不然呢?依着你们,待要如何应对?武家老大连露面都没有,只打了武长海来,这等态度,你们都还看不清楚?别人在作贱我们的尊严,难道我们还要忍气吞声?”
陆修璞干涩的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些年,咱们跟武家早就没了来往,儿子也不是要去跟他们再攀什么亲戚关系,只是,您也听见婉儿说的话了,若是只一个武家,儿子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不仁不义在先,儿子也会为二弟讨一个公道,但是……这后面还有魏家啊。”
陆宗信并没有被他这番话说动,淡淡的问,“有魏家又如何?”
陆修璞神色焦躁起来,“爸,明琅不懂,您该是最明白的啊,魏家是什么人家?那是抬抬手就能把我们捏死的啊,咱们再有理都白搭,他们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我们的生意做不下去呀。”
陆宗信看着自己的长子,五十多岁的年纪,脸上虽然保养的很好,可头里已经有了银光,以往的沉稳镇定也端不住了,他忽然叹了一声,“修璞,你也老了啊。”
“爸……”陆修璞募然惊住,眼底变幻不停。
陆宗信摆摆手,有些疲惫的道,“你们都下去吧,明瑾个铃兰留下。”
陆修璞还想再说什么,就见陆宗信沉下脸来,心里一刺,僵硬的转身离开,陆芙蓉紧跟在他身后,一张美艳逼人的脸染上几许忧虑。
陆明瑜还算镇定,对着陆宗信行了礼,才抬脚往外走,见陆紫薇沉思着不动,暗暗扯了一下,陆紫薇回神,这才与他一起退出客厅。
走得远了些,陆紫薇若有所思的问道,“哥,你说爷爷是什么意思?”
陆明瑜意味不明的道,“爷爷这是要把宝压在拂桑身上了。”
陆紫薇皱眉,“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爷爷处事最是讲究个稳妥,爸的性子也随了他,不然的话,这些年咱们家也不会一直停滞不前,怎么现在就……”
陆明瑜扯了下唇角,“就因为爷爷也意识到稳妥不利于陆家展了,稳妥不是不好,但是守成有余、开拓不足,陆家眼下的局面必须得大刀阔斧的改变,不然守不了多久了,不若冒险一博,赢了自然皆大欢喜,输了,大不了也就是让陆家的劫数提前几年而已。”
闻言,陆紫薇点点头,“还是哥想的透彻,我看爸还有大哥都还不甘心呢。”
陆明瑜自嘲的笑道,“因为哥是庶子呗,不用继承什么,身在局外,自然就看的清楚,而大哥和爸都是当局者迷,手里握着东西,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坐卧不安,又怎么受得了爷爷这么突然的决定?”
陆紫薇深以为然,继而又有几分担忧的问,“那咱们怎么办?一个武家不算什么,但若是连魏家都扯进来,难保不会祸及到你我。”
“咱俩各有前程,不用担心。”
“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啊?”
陆明瑜高深莫测的道,“放心吧,不是还有拂桑吗,天塌下来,有她顶着呢,我倒是很期待,魏家能出手,如此,也就知道烂泥能不能扶上墙了。”
陆紫薇眼眸闪了闪,精致的眉眼里浮上一抹遗世独立的清傲,不冷不热的道,“嗯,我也想知道,爷爷赌的这一步是对的还是错的。”
见状,陆明瑜拍拍她的肩,意有所指的提醒道,“紫薇,在哥眼里,就只有你一个亲妹子,哥希望你能幸福,比陆家所有的女子都过的风光,哥也会竭尽所能的帮助你,但是……”他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但是,我不想你跟拂桑一样暗中筹谋什么,慧及必伤,女人太聪明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陆紫薇撇开脸,“哥,我没拂桑那么大本事和野心。”
“这样最好。”陆明瑜对自己的妹妹还是了解的,点到为止后,声音一软,又温和的安抚道,“还有,你是陆家最独一无二的,不需要跟谁较劲。”
陆紫薇像是被看透了心思,一时有些不悦,忍不住道,“我不会跟任何人比,跟谁比我都不屑,哥,你太小看我了,我画室还有事,就先走了。”
话落,挺直了脊背离开。
陆明瑜就无奈的叹了一声,到底还是没听进去他的劝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是害怕她重复上一代陆家女的悲剧啊,可惜,她终究不甘心。
……
正院的厅里,气氛正沉闷而压抑,陆宗信不说话,陆明瑾和陆铃兰就都沉默着,良久后,陆宗信才开口,“你俩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陆明瑾想到刚刚父亲的下场,脸色一黯,摇了摇头,到了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懂的呢?爷爷要扶持拂桑,即便东院的人再不甘,也无济于事。
陆铃兰却是没忍住,咬着唇问道,“爷爷,您拒绝了我而把那盆兰花送给了拂桑,可是觉得我不如她?”
陆宗信默了片刻,缓缓道,“倒也不是,在爷爷眼里,你始终是我陆家的嫡长女,这一点,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奶奶从小就教你规矩礼数,便是因为对你期望最大。”
陆铃兰执着的又问,“那为什么当时我开口要您不给,却转头就给了拂桑呢?我既然是陆家的嫡长女,我就要有嫡长女的体面和脸面,但是您……”
“铃兰!”她后面的话被陆明瑾打断,“你这是怎么跟爷爷说话呢?”
陆铃兰垂下眼,遮下那些不甘和幽怨,若是可以,她最是不想露出这样丑陋的一面,在她看来,斤斤计较太小家子气,她是端庄优雅的,是得体大方的,这才是豪门主母的风范,但是这一刻,她就像是血液里的嫉妒沸腾了,怎么压都压不住,非要泄了不行。
陆宗信倒是没有恼,只是摇摇头,略带几分遗憾的道,“铃兰,你还是修炼的浅了些,爷爷的用意,你是半分没猜到吗?我问你,你之前跟我开口要那盆兰花是因为什么?可是因为你自己喜欢?”
陆铃兰没说话,脸色却已经是渐渐的开始变白。
陆宗信继续道,“你并不喜欢兰花,你的名字叫铃兰,喜欢的却偏偏是牡丹,国色天香,花中之王,爷爷明白你的心思,也欣慰你有这样的野心,可是,野心这东西,是把双刃剑,用的好了,必将一飞冲天,用的不好,就是自取灭亡,你可懂这话的意思?”
陆铃兰咬着唇挤出一句,“请爷爷教诲。”
陆宗信又问陆明瑾,“明瑾可明白?”
陆明瑾僵硬的点点头,“爷爷的意思可是,有野心是好的,但是必须有跟野心相匹配的能力,野心小而能力大,倒是没什么,可若是野心大而能力小,就是害人害己了。”
闻言,陆铃兰的脸又苍白了一分。
陆宗信欣慰的道,“不错,爷爷真是这个意思,不怕聪明人,就怕自作聪明的人,铃兰,爷爷对你一直都寄予厚望,怎么会舍不得一盆兰花?只是,你并非是因为自己喜欢才跟爷爷张口,你是想带到韩家去送给你未来的婆婆吧?”
陆铃兰艰难的问,“难道我的做法不对?”
陆宗信叹道,“你想讨好婆婆,想在韩家尽快站稳脚跟,这做法没有错,你错就错在把心思袒露的太明显、太急切,讨好的手段有很多种,段位轻的,会让人看低,只有不动声色就润物细无声,才是笼络人心的最高境界,你要在这方面下功夫,而不是想走捷径,那种讨好,流于表面,你觉得能子能在韩家当主母的女人会是肤浅的?”
这番话说得可算是透彻了,陆铃兰明白了,却也像是被狠狠扒了一层,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她所以为的骄傲心智,此刻被贬的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