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杂货铺”已经和隔壁并成了一间,上边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大亨杂货铺”,这是大亨找他的老师县学教谕顾清歌给他写的,不过没留落款。
顾清歌打死都不题名,虽然他并不富裕,罗大亨也出得起钱,但是文人有文人的风骨,给一家杂货铺题字,这么丢人的事儿他可干不出来,他甚至压根不想给大亨题字,一家杂货铺也敢要他题字?
但是当时他正在洗澡,他的贴身大丫环正在给他搓澡,洗澡的男人和搓澡的女人挤在一个浴桶里,时而你搓搓,时而我搓搓,时而外面搓搓,时而里面搓搓,正搓得其乐无穷,大亨就登堂入室,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
鸳鸯浴是洗不成了,如果不答应给他题字,也许大丫头还有进一步春光外泄的危险,于是在以死力争换取到大亨可以不落款的让步之后,顾清歌只好披着浴巾冲进书房,怒火万丈地写下了“大亨杂货铺”五个大字。
此刻,大亨杂货铺柜台里,大亨用他蹄膀似的肥手托着下巴,正和柜台外的一个大姑娘眉目传情。
大姑娘面如满月,柳眉轻盈,丰润的双唇,很有福相。她也和大亨一样趴在柜台上,双手托着下巴,于是纤腰下塌,拱起一轮硕大的明月。从门口路过的叶大娘看见了,扭头对旁边一个妇人很笃定地说:“这闺女,好生养!”
大姑娘是妞妞,自家的店铺卖给了大亨。她们母女搬到了三条街之外的巷子里,还是开杂货铺。生意还不错。因为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心里难掩留恋之情,所以时不时会回来看看,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变得很熟悉了。
“大亨哥哥,最近忙吗?”
“忙,忙得脚打后脑勺,我都快忙死了。”
大亨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道:“生意盈门,客似云来啊!每天日进斗金,要进货吧,要记帐吧,要接待客人吧?我常常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最近瘦了很多,你看出来没有?”
妞妞的目光在空空荡荡无人问津的铺子里扫了一圈。正好落在大亨那张比她大一号的大脸上,轻轻叹了口气:“嗯,瘦了!原来你是三下巴,现在看,好像快成双下巴了。”
大亨道:“可不是!开店时忙,打烊后也忙啊。隔壁绸缎庄老宋家那闺女,老说让我去她们家铺子,说要给我量体裁衣,亲手给我做一身气派些的衣裳。对面沙家那小丫头,天天中午给我送一海碗她亲手包的馄饨。里边没有汤,全是干的。我都当饺子吃,忙啊!”
妞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亨哥哥,我就稀罕你这一点,没人追,还能吹!”
大亨牛皮被戳穿,脸都不红一下,而是很兴奋地道:“你真稀罕我?我也挺稀罕你的,你看我这店里这么忙,一个人正嫌忙不过来,要不你来帮我忙,工钱加倍!”
妞妞刚想回话,就听大街上一声高亢嘹亮的尖叫:“啊……”
妞妞霍然扭过头去,大亨也直起腰,向店外看去,就见大亨刚刚才提到过的对面沙家小吃铺的那个吨位比他小一号的小丫头双手捧在胸前,那声高吭的尖叫正进入最后的颤音阶段。
如果马可波罗还能活到现在并游历至此,如果他有本事穿越到未来,听过那《我的太阳》,看到这一幕,听到这一声尖叫,他会深刻怀念帕瓦罗蒂先生的。
那大妞儿一声长长地尖叫喊完了,又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像银瓶乍裂似的出一声高吭的呐喊:“齐木被抓住了!齐木正被押解回城!”
“唿啦”一下,大街上的人群就向她扑过去,迅速把那个身材圆润的姑娘淹没了。妞妞也跑出去,跳着脚儿在人群外围蹦来蹦去,却根本挤不进去,正着急的功夫,就见人群似波翻浪裂,罗大亨从里边挤了出来。
妞妞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什么时候拱进去的,就他这身材,啧啧啧……”
大亨走到妞妞身边,满面笑容:“齐木被抓住了!”
妞妞兴奋地心都快跳出腔子了,一把抓住大亨的手,急问道:“在哪里,在哪里?”
大亨洋洋得意地反问:“知道是谁抓住他的么?”
说完不等妞妞再问,便扬起他的三下巴,悠然道:“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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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送齐木的囚车还没进城,就有半路看到这一幕的百姓疯了似的跑回县城满城的狂喊,很快全城的百姓都疯了,疯着奔走相告,疯着冲上大街,眼巴巴地守在叶小天他们入城的必经之路上。
叶小天带着捕快、民壮,在巡检司官兵的配合下,押送齐木回城。押送齐木的车子是巡检司平时用来进城购买物资的一辆板车,拉车的骡子不时地摇着尾巴,尾巴就扫在齐木的脸上,弄得他直打喷嚏。
“齐木真被抓住了!”葫县百姓把道路两边挤得满满当当,呆呆地看着在他们眼中活阎王一般不可一击的齐木反绑双手,瘫坐在板车上的狼狈相,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