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带着这样满腹的茫然,君寒宵听到帝王最后跟他说了一句:“过些日子去避暑山庄的事,你安排一下。”
然后他就被遣退了。
因为绮妃来了。
绮妃今日不似平日那般浓妆艳抹,带着一张清淡却仍是娇媚无比的脸出现在帝王面前。
“皇上,臣妾熬了点银耳羹,趁着现在还没到午膳时间,您尝尝?”
“恩,搁那儿,还是先过来给朕磨墨。”
绮妃的反映倒是没有第一次那么大了,点了点头走过去,眉梢眼角的喜悦却是掩藏不住。
照这样下去,她一步步往上爬、最后成功地拿到某些东西,那她是不是也能像梦言那样,跟组织谈条件,然后脱离组织?
帝王现在批折子都不避讳着她,若是……
想到这里,绮妃面色微微一喜。
用过午膳,凡塞公主和下面的使臣一同离开。
带着帝王赐下的国书,凡塞公主的脸上尽是满意的笑意,意气风,英气逼人。
看到她离开,朝中左右丞相两派几乎都是欣喜的,一个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少了个情敌,另一个则是因为他寄希望的浅贵妃少了个情敌,所以难得的,两人的心情因为同一件事情而变得相同,都高高兴兴地来送人了。
梦言正巧在君墨影走在半路的时候碰上了他,便也跟着一道来了。
凡塞公主临走前,深深地朝她鞠了一个躬。
“多谢这位娘娘。”女子珠玉般的嗓音在众人面前缓缓流泻,毫不掩饰对梦言的喜爱与感激,“若不是因为您,凡塞或许就此毁在我这个公主手里了。”
被这么多人盯着看,梦言相当尴尬。
要是真做了什么好事儿也就罢了,可当时她分明就是因为乱吃醋而阴差阳错地闹了那样的笑话,结果到头来救她孩子的恩人倒是反过来跟她道谢。
这世界真是变了……
梦言扶了扶额:“公主不必如此,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娘娘莫要客套。”凡塞公主的身子还没有直起来,“我当时救您是抱着私心,而您,却是实实在在地拯救了我们整个凡塞。”
收到君墨影给她的眼神,梦言叹了口气,只得接受了这位公主的感谢。
这些外国人,脑子都是一根筋,他们爱咋滴就咋滴吧。
然而那凡塞公主的话,在她听来不算什么,却着实震惊了底下一片人。
说是一片,其实也不多,因为隔得远的听不到,但左右丞相却都明显听到了。
原本他们还不解,为何帝王不但不接收人家来和亲的初衷,竟然还支持那位公主成为凡塞女王——要知道,帝王素来不喜欢插手别国的事,更遑论是以东阑为后盾为哪国撑腰了。
可是这次,帝王偏偏就是破例了。
原以为是看那公主美貌,又智慧并重,却没想到,最后竟还是因为浅贵妃。
这个浅贵妃,当真是太可怕了。
让帝王一次次为她破例,缔造了一场宠冠六宫的奢华美梦,到头来甚至还让她干预朝政!
右相的心里大为震惊,也大为惶恐,长此以往,他女儿的皇后之位该怎么办?
左相则是喜忧参半。
毕竟,谁也不愿一个女子对帝王的影响这么深。
梦言还不知道,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以一种近乎“躺枪”的模式,成了朝中将近一半大臣的头号敌人。
至于另外一半,算是暂且利用她去抵抗右相势力,所以半支持半观望着。
若是将来哪天成功扳倒了皇后,一切可就不一定了。
月黑风高,临近皇宫禁地的某座空置宫殿门口,绮妃鬼鬼随俗地张望四周,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地在院子里看到一个黑衣人,绮妃心下一喜。
梦言送来的那些东西里面,她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信物,所以干脆把那整个布袋子放在了指定联络位子,没想到,还真被她歪打正着了!
“大人。”
她不知道面前这个黑衣蒙面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不过既然能够操控她们这些细作,那必然是身份高于她们的,叫一声“大人”总归没有错。
面前背对着她的黑影淡淡“恩”了一声,转过身来,“找我什么事?”
“属下前些日子现,东阑皇帝又开始查行刺一事,看来他并未相信我们找来的那些替罪羔羊。”绮妃道,“现在属下并不清楚他们进展如何,可是有一点,属下觉得他已经开始怀疑皇宫里有西阙的细作。”
她没有说,她觉得自己也被怀疑了。
在没有摸透眼前这位大人究竟在想什么之前,她不能暴露了自己,否则要是因为这种原因而被灭口,那就太不值当了。
“怀疑是必然的。若是东阑皇帝连这点智商都没有,当初那场仗,东阑也赢不了我们。”黑衣人道,“关键是,他有没有怀疑到你,或者梦言头上?”
“……应该,没有。”
“我要的不是应该,而是肯定!”
“属下无能,但是目前为止,属下觉得他并没有怀疑到我们!”
“那就好。”
绮妃顿了顿,道:“大人,说起梦言,她有几句话托属下带给组织。”
“说。”
绮妃犹豫了一下,才道:“梦言把信物交给了属下,她说,自此脱离组织,不会再回来,不会再当我们的细作。属下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心意已决,她说,若是上面非得强迫她,那她宁可拼个鱼死网破、拉所有人一起死,也绝不会让我们得逞。”
夜色中,她看不清对面那人脸上的神色。
良久的死寂之后,面前蓦然传出几声低低的笑,“她啊……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个性。”
绮妃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眉心蹙了蹙。
只不过,看这样子,这位大人跟梦言似乎是认识的。
可这笑声……究竟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
“大人……”
“还有什么事?”
“属下前些日子在东阑皇帝的御书房里看到了一份对战西阙的折子,属下想,会不会,东阑又想对付西阙了?”
“折子上具体写了些什么?”
“属下离得太远,没有看清楚。不过属下最近经常去御书房,若是可以,或许能把作战计划书偷出来。”
“恩,事成之后,我会通报上面,给你奖赏。”
“多谢大人,不过属下不要奖赏,属下只想求大人一件事。”
梦央宫,外殿里的烛火依旧摇摇曳曳晃个不停。
一身常服的男人坐在灯下忙他的事,梦言则拿着日前忙活到一半的绣品,时而盯着男人英俊的侧脸看上两眼,时而在手里的绣品上扎那么两针,阵脚歪歪扭扭的,实在有些难看,和上半幅对比图比起来,完全看不出这两个竟是同一种东西。
梦言过去总觉得,那些能把鸳鸯扎成鸭子的人已经够可笑了,可是现在……
她突然好羡慕那些人。
嗷嗷嗷,她也想要个鸭子,求赐一个不明物种也行啊!
君墨影一抬头就看到她这副纠结得要死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却又怕打击了她,只好不动声色地问:“这是怎么了?”
梦言看向他,可怜巴巴地扁了扁嘴,“你说我是不是没救了?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东西也绣不好呢?”
君墨影其实并不是很明白她怎么突奇想开始捯饬这玩意儿了,他从来也没苛求过这个小东西除了吃和睡还能会什么别的东西,所以此刻听她这么说,便不在意道:“学不好就不学了。这种东西,让底下人去绣不就好了?”
宫里这么多绣娘,还怕绣不出个好看的能让她喜欢的?
闻言,梦言秀气的眉毛却一点一点蹙了起来,最后整张脸几乎皱成了一个包子。
“你好敷衍……”她不满地抱怨。
君墨影愣了愣,淡淡一笑,便朝她招了招手,低声道:“来,朕看看,绣的什么东西?”
梦言郁闷地拎着手里的绣品跑到他面前,气呼呼往前一放,“看完可不许笑我!我才学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时间,当然不能跟冬阳绣的比。”
“怎么会呢?”
君墨影一本正经地表示自己不会笑她,还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旋即眸光轻移,视线落在她所谓的绣品上时,眉尖一挑,脸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没有丝毫变化,可晶亮的黑眸深处,除了最开始一闪而逝的诧异之外,已是笑意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