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也答应了皇帝,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人选我也会自己找。若是将所有上门的人拒之门外,那下一次,就连推辞的借口也没有了。”
确实如此。
云千素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的下一句话,却又让她满目伤痛愕然地抬了眸。
“只是我娶不娶她们,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却比从前满面冷彻的模样更让人心悸,就好像如今对着她,他就连施舍一个表情都嫌多余。
云千素愕然又怔忪了盯着他看了良久,最终微微苦笑,出神一般地自言自语:“怎么会没有关系,就算你……”
云洛敛了敛眸,徐徐收回落在她脸上的视线。
“你还不明白吗?我心里那个人是小七,如是遵从本心,那我要的女人也只会是她一个。相比之下,就算娶任何一个皇帝替我安排的女人,起码有利可图。而你——那才是真的没有任何理由。素素,过去,我一直都拿你当妹妹——只不过那是在你害死莫少渊之前。”
“我不是故意的……”云千素脸色白,薄唇上也是血色尽失。
她没有再否认那件事,既然他已经认定了是她,而事实上也确实是她,再抵死挣扎不认又有什么用呢?
她低声喃喃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云洛迈开修长的腿走到门口,打开门,侧身让开,赶人的架势已经是十足的明显。
“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莫少渊的事情我可以不再追究,也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是你要记住,他于我而言,不只是一个属下而已,所以这件事我不会当做没有生过。往后你若安守本分,那就最好,如若不然,我会替你找个安全的地方搬出去,不准你再参与任何事。”
多年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跟她说这么多的话,说的这么浅显易懂。
这一刻,云千素倒是无比希望他能像从前那样少言寡语,或是深不可测,起码让她听不懂他的话究竟是何意思。
心脏狠狠地揪成了一团,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用力扼住,痛的连呼吸也困难。
他说了这么多,就算她再不要脸再犯贱,从今往后也不好再纠缠于他,否则就真的要被他彻底赶出他的生活了。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他过去对梦言的那些拒绝,根本不算什么。
那哪里是什么拒绝呢,分明只是因为他一贯的冷漠,所以没有说出自己的心声而已。
他对梦言,真的是极好……
“我知道了。”云千素点点头,“你别生气,只要让我待在你身边,我不会再痴心妄想了……”
哪怕继续痴心妄想,也只会摆在心里,不会再以那般光明正大的姿态摆在明面儿上。
她怕了,她不敢了。
云千素缓缓走出去门外,背对着身后的方向站了一会儿,又徐徐转过身,将那扇门关上。
一门之隔,却是这么远的距离。
有风自南,微拂起她耳鬓柔软的丝,散在眼前挡住了视线,眼眸中似乎有些模糊。
院中的那棵大树依旧如当年一般,是他最爱的那个样子,他不准任何人动,千叮万嘱一定要家丁好好照顾着,比照顾谁都来的上心。
至于原因,或许是她曾经看到过的那一幕……
树下除了他亲自教授时所奏的琴声笛音,还伴随着女子脆生生的笑,低吟浅唱。
是他们的回忆,也是她的噩梦。
云千素离开以后,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前两日去过的那间院子。
里面的人似乎已经睡下,所以当她推开门看到一个人影坐在桌边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脸色微白,她蹙眉不悦地道:“你大半夜地待在这儿,不点灯也不睡觉,想干什么?”
妇人嗤笑一声:“我被你软禁在此不得外出,难道现在连这件房里的自由也没了?那你干脆找根绳索来将我捆在床上好了。”
云千素原是被她吓到了才会如此,加上心情不好,语气就暴躁了些。可是被她这么一回击,立刻就怒了:“你以为我不敢?”
“怎么会呢。”妇人挑眉,“连从主上手里抢人都敢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提起她心底那根刺,云千素面色即刻一冷,“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是吃定了我不敢拿你怎么样,还是觉得自己在主上心里有多重要?”
妇人摇摇头,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我这老太婆在主上心里能有多重要?想来,必然是占不上什么位置的。主上心里啊,可只有我们家那小侄女儿。这么多年了,从未变过,这一点你也很清楚不是吗?”
“你……”云千素脸上立刻青一阵白一阵的,现在就连个老不死的外人也能随意嘲讽欺侮她了吗?
“只怕是你一厢情愿想太多了吧?主上心里只有大业,至于你那侄女,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否则,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落在我手里?还不是主上压根儿没把你和你的侄女放在心上,所以才会任由我这般对你、这般用你来威胁你侄女!”
妇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云千素像是解了气似的扯出一抹笑容,面色凛然地继续道:“从头到尾,你们俩就只是主上捡来的两个路人罢了,倒是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若是不把我们当回事儿,云小姐又何必一次次来跟我强调这一点?”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妇人微微一笑,语气不急不缓,带着一丝不太明显却又不容忽视的嘲讽,“单纯地拿我威胁浅儿不就够了,几番前来,难不成就是特意来找我聊天?”
若非心有不甘,怎会如此无聊前来奚落?
云千素狠狠咬了咬牙,冷哼一声:“我来找你,自是有事!”她走到书桌旁捣鼓了几下那砚台,将原本便在桌上的信纸重重一拍,“过来,给你的侄女写封信,否则她要是不管你,你可真要死在这儿了!”
妇人也不做徒劳的挣扎,否则要是让云千素动笔写了信再让自己来画个血手印,那只会更难看而已。
坐上去,想了想,提笔,只写下一句:一切安好,浅儿勿念。
云千素并不在意她写的内容是什么,收好了信,放在袖中,就往外走了。
“倒是不知你在她心里的地位值个什么价。”
临走之前,云千素说了这么一句。
妇人不在意地笑了笑,说实在的,她才不在意自己在浅儿心里值个什么价。
越是不稀罕,越好。起码不会为了救她,做出一些将来要后悔的事儿来。
浅儿在外头的消息她也知道一些,有些事情早已注定了,她不会偏执地去在意一些什么。她只希望浅儿能够好好的,永远好好的,这样她才不会对不起老爷夫人,才算是替当年的主子保住了他们唯一的血脉。
思及此,她重新拿起了笔,展平一张宣纸,蹙着眉又在纸上写下了什么。
这封信很长,她写写停停,大概写了一炷香的时间,期间眉心一直未曾舒散,眸中甚至有泪光盈盈。
最后搁下笔,将信放到枕头底下压好。
翌日,皇宫学堂。
日头已是高高挂起,这个点本该下学了,而学堂里那两位,太子和长公主却仍是迟迟不曾离去。
君忆寒坐在一旁,一手捏着书本,一手托着腮,目光徘徊在他的皇姐和太傅之间,小小的眉宇半拧着,眸色偏深,略含复杂。
而君风暖则是坐在自己的凳子上,小巧精致的眉眼有些绷紧,似是紧张,笑吟吟地问:“太傅太傅,这里呢,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作为历朝历代最年轻的太傅,林靖宣这个太傅当得虽称不上极佳,却也是恪尽职守、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所以哪怕是早已到了午膳时间,仍是待在学堂里指导这位长公主学识问题,没有丝毫怠慢之意。
他一眼瞟到了那小手指着的地方——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阿旁宫赋》中的一句。
林靖宣微微敛眸,低声问道:“前两句是说,士兵起义,刘邦占领了函谷关,后两句则是指项羽那一把火烧了阿旁宫。”
说完他看向君风暖,“公主还有什么疑问吗?”
“噢……”小女娃做出一个恍然的表情,略显稚嫩的声音脆生生地继续问道:“所以这个楚人,说的就是项羽了呀?”
这么弱智的问题……
君忆寒嘴角抽搐了一下,皇姐您在太傅面前如此白痴,真的确定能招人喜欢吗?
林靖宣目不斜视,自然没有看到他的脸色,只点了点头,道:“是,确实。”
“啊,还有……还有……”
君风暖使劲儿想在书上找出点儿什么能问的问题来,小眼睛骨溜溜地转着,突然哇一声道:“太傅,您累不累呀?要不您坐下来吧?”
“多谢公主关心,我不累。”林靖宣摇摇头,一本正经地道:“这样站着就好。”
君风暖撅了撅小嘴,不过只是很小的动作,她可不能在太傅面前不乖!
“可是我一直仰着脖子看太傅好累呀!”她眨了眨那双大眼睛,撒娇道,“要是太傅不肯坐下的话,那……那太傅就抱我吧!抱着我就好了!”
“噗……”饶是君忆寒历来稳重,可到底是个孩子,闻言也不由呛了几声。皇姐真是越来越没羞没臊了!
照这样下去,她真的能在哪天突然就不喜欢太傅大人了吗?
君忆寒表示相当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