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狱卒在外头喝了点酒,隐隐有说话的声音传到监狱里那些囚犯的耳朵里,经久不息。
莫希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为了以假乱真,小的时候她就一遍遍告诉自己,自己就叫莫希,以至于到了现在,她甚至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父亲的声音从隔壁的天牢里传来,叫了她很多次,但是她都没有回答。
说不怨吗,不可能的。
当年的她不过就是个孩子,就算再嫉妒,或是说出了什么语无伦次的话来,可最终下决定要她进宫的人却还是父亲。
若是这些年没有父亲的支持,她怎么可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呵……
突然,外面狱卒的声音戛然而止。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抹浓重的阴影便朝她靠近过来。
一抬头就看到一身太监服却依旧掩盖不住气质的男人,正以满面沉冷、居高临下的姿势睥睨着她,英俊的眉宇间裹满了狠戾的怒意。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准动她,恩?”
莫希看着他承载着满眼寒气的模样,惊讶了一下。她给那狗奴才下的明明是慢性毒,为什么这么快就作了?
其实昨晚也不过是因为他那一句威胁,生怕日后出了事,所以才会想把那狗奴才的命抓在手里,却不想,她已经连那个威胁的必要都没有了。
正想笑着跟她打诨一下,可是下一秒,她的瞳孔却是骤然一缩,脸色急剧苍白。
脖子被男人狠狠拧在掌心里,几乎要掐断。
“你……你放开我!”
“解药呢?”
男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么三个字,阴恻恻的语气让莫希毫不怀疑,若是她不交出解药,自己的脖子就会立刻被这个男人毫不犹豫地拧断。
可是她却笑了,嘴角溢着细细的嘲讽,“堂堂东瀛门少主,以毒著称,还需问我要解药?”
男人冷冷地扯起嘴角,“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杀你?”
“你有什么不敢的?”
莫希闭了闭眼,喉咙和胸腔里几乎要断掉的氧让她此刻气息不稳,可她却仍是笑意猖獗。
“可是我现在贱命一条,就算你不杀我,我三日后也会被当街处斩。横竖都是一死,我还不如选择死在你的手里,起码能留一个全尸,不是么?”
毕竟是个阅历丰富的男人,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他很快做出选择,“我带你出去,解药给我。”
莫希愣了愣,大约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嘴角兀自扯了扯,“扶槡少主,你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真让我觉得不敢置信。那个奴才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她如此?”
为一个太监受人威胁,可实在不是东瀛门少主的风格。
不过是一个连身体都不完整的狗奴才罢了。
“你是想死,还是想跟我出去?”
男人嫌恶地扫了她一眼,“若是想出去,就废话少说!”
扶槡重新回到那假山里的时候,顾兮兮已经疼得快昏过去了,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就像一只受了伤被人抛弃的小兽,仿佛下一秒就会死掉。
他走过去扶起她,眉心深锁,“张嘴,吃了药就不会那么疼了。”
可是顾兮兮神识混沌之间,就算知道他在说什么,牙关也是紧紧咬着松不开。
实在是疼,身体里就像是有千万条虫子在爬、在啃咬她的心肝脾肺,五脏六腑。
男人无法,手掌心疼地在她脸上碰了碰,旋即用力捏着她的下颚,把药扔了进去,强迫她吃下去。顾兮兮被这样的姿势弄得呛着,连连咳嗽了好久,脸色又白又红。
良久,男人才开口:“怎么样,好点没有?”
顾兮兮虚弱地躺在那里,嘴唇喃喃地动了一下,不出声音,却是的确好了很多。
不疼了,只是冷。
扶槡点了点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低头在她耳边道:“我带你回去。”
顾兮兮心里一惊,连忙抓住他的手,“不……”
男人的脸色明显沉了一下,“这里冷。顾兮兮,你要是想待在这儿冷死,你就继续待着!”
“可是,我不能回去啊……”
要是回去被人看见了,她该怎么办?
她就是为了躲开众人的视线,才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怎么可以再回去?
扶槡沉吟了一会儿,“我带你去找个空置的宫殿。这里不行,太冷,你会受不住。”
顾兮兮这回没有再制止他,她也知道自己制止不了。这太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已经脱离了掌控……不对,过去也没掌控过,只是最近,她好像反过来处处受制于他。
强势霸道的样子,哪里像是个小太监?
可是顾兮兮根本没来得及深想,脑细胞也好像被冻住了一样,哪儿还有闲暇去想别的。
扶槡原本只打算找一个最近的宫殿就进去,可是这女人挑的地方实在太好,这附近很多宫殿虽说都是空置,却又那么巧连个火炉也找不到。
就这么抱着她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扶槡终于决定,先随便找一处将她放下,再回去取火。
“大半夜不睡觉,你们两个干什么?”
男人的嗓音淡漠却掺杂着几不可见的阴沉,在身后骤然响起。
扶槡脚步一僵,抱在女人身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被这女人弄得心慌意乱,竟然连有人出现在他身后也没有察觉到。
“太子。”
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去,面朝那边长身玉立的男人,恭敬地低下头。
顾兮兮简直晴天霹雳,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所幸破罐子破摔,就这么闭上眼混混沌沌地躺着,像是一具尸体。
“没长腿,要人抱着走?”
君忆寒面无表情地朝他们走过来,身上的寒气竟不亚于顾兮兮身上所散出的那种。
他当然知道她肯定是出了事才会被抱着,可是眼前这场景,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刺眼——哪怕小福子只是个太监,他也觉得无比刺眼。
这样类似的感觉在上回她被抱去玉漱阁的时候,已经有过一次。
或许是男人本能的警惕戒备。
扶槡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太子恕罪,小兮子她……”
“本宫问你了吗?”
君忆寒沉着声音冷冷将他打断,几步抢也似的一把将她怀里的人夺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扶槡陡然萌生出一中跟他夺到底的念头,可是脑子里却突然闪过其他什么东西,最终还是放了手,若无其事地后退一步。
袖袍中的大掌却是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下一次,等他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等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他再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从他手里被人夺走,却无能为力。
君忆寒在接触到顾兮兮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她的异样,眉心狠狠一拧,原本要训斥的言语也全都忍了下来,就这么抱着瑟瑟抖的她回到了东宫,他的寝殿。
把她放在自己床上,正要转身,手臂却蓦地被人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