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诺大的客厅,位于花式小洋楼的层,窗外,是花园里精心修剪的花木,站在厅内向外望去,总有应时花木,次弟盛开,推开窗户,便有花草芳香,进入厅里。
屋里,西洋座钟响着轻微而单调的“嘀嗒”声,除了这座座钟,屋内的其它物品,都是中式风格,方砖地面,雕花桌椅,墙上的山水画,老式的中式太师椅,都明显透出中国传统的古色古香。
吴佩孚背着手,在地上慢慢踱着步子。
吴佩孚身材微胖,留着老式军人常见的八字胡,穿着一身中式便装,圆口步鞋,他本是清末秀才出身,除了正式场合,并不爱穿那身繁琐沉重的军装。他踱了几步,站住,转身对坐在屋里椅子上的人缓缓说道:“万兄,你说的这些,我可以理解,但我现在不会出兵。”
椅子上的人是万教授,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是丁常有。
万教授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湖南民众反抗张敬尧,几乎得到了全国支持,而吴佩孚和皖系军阀之间矛盾重重,如今有了张敬尧内部分裂的好机会,可以趁机打击皖系,他还能不赶紧利用?万教授连日来反复盘算,满以为将情况讲明后,立刻会得到吴的响应,谁知道,吴佩孚一阵长考,却将自己的提议给否定了。
“子玉,”万教授有些着急,站起身来,“张氏兄弟在湖南,声名狼藉,怨声载道,凡有识之士,无不想除之而后快,若能趁此良机,驱逐张氏出湘,不但解民于倒悬,还一定能得广泛拥戴,成就事业。”
吴佩孚坐下来,慢条斯理地说:“万兄,本来,湖南的地盘,是我打下来的,可是皖系把持的政府,却将湖南督军一职,授予了张敬尧,我对这事,一直有异议,湖南地富民丰,乃是风水宝地,我又何尝不想主湘?”
“就是啊。”
吴佩孚笑了笑,“万兄,你是有学问的人,古来有话,做事以忠正为根,刚而塞,强而义,若与张敬尧正面开战,我定勇于精进,直捣敌巢。如今,他内部出了乱子,有人暗中谋反,我只在旁边看热闹。”
“这是为什么?子玉,战机稍纵既逝,不复再来啊。”
“若我参与其中,别人必以为是我暗中操纵湘军内乱,本来,孙子有话,兵者,诡道也,战场上交锋破阵智计百出,都是正常,但鼓动他人谋反,我吴子玉是不会做的。”
万教授明白了,说到底,吴佩孚是出于一种“愚忠愚孝”的思想,才不愿意做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
吴佩孚继续说道:“万兄,如你所说,现在张氏内部,人心不齐,矛盾加剧,这些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好事,但你再想想,眼下的情形,远未达到他们分崩离析,江河日下的地步,他们内部的争斗,能否成事,远未可知,我若匆忙出手,能否有效,尚在两可。弄得不好,落得个奸诈小人背后捅刀的声名,遗人笑柄,我又何苦来?”
万教授默默点点头,他不得不佩服吴佩孚的精明,其深谋远虑,远非常人所及。
“但是,正如你所说,战机稍纵既逝,对于他们的内乱,我绝不会闭起眼睛不看,那就不叫愚忠,叫愚蠢了。万兄,咱们这样,对于他们的行动,你可以给个建议,叫做‘积蓄能量,待机而动’,据我观察,湖南民众,自古有勇悍之风,必不甘张氏兄弟****,早晚会群起讨伐。”
“你说得对,”万教授一拍桌子,“这件事,你看得真准。”
吴佩孚笑了笑,“因此,湖南之事,必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大凡世间的事,都要看个时机,所谓时机,便是阴阳制衡中那个最恰当的点位,不择时机,只凭意愿,往往一事无成。那些有志向的朋友们,你尽管告诉他们,只要时机一到,我不会躺着睡大觉。”
“好,”万教授高兴起来,“你说的有道理,盲目出击,可能事倍功半,战端一起,黎庶遭殃,反不如各方力量壮大之后,以摧枯拉朽之势,一扫而定大局,百姓也少受苦。”
吴佩孚微笑着点点头,“这样,我派人,和你们进行联络,随时掌握动向,以通有无。”他转头对丁常有说道:“常有,这事由你来安排。”
“是,大帅。”丁常有站起来。
吴佩孚对万教授又说:“声涛兄,你要转告那些朋友们,用兵之道,最难办的便是一个‘急’字,一个‘缓’字,万万要遇事多多斟酌,切切不可盲目冒进,陷于自乱,要想打败敌人,要先打败自己身上的浮气火气骄气,须知有因必有果,有取必有舍,一厢情愿的事,永远不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