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明说我还没孩子呢。

贾新文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一想这个不好造假，就说哦，那算了。又把脸转向苗苗，说，小姑娘，你呢，你也说说吧？

苗苗早被贾新文这做派吓傻了，说贾部长你别问我了，我说什么也不当这个典型了，太吓人了。

贾新文把钢笔啪地往本子上一放，拉下脸说苗苗，你这是咋回事，有一点功劳尾巴就翘起来了？就可以不听公司党委安排了？什么不当典型了，这会是当不当的问题？说你是典型，你就是典型！以前咱们学的都是死典型，好不容易树起来俩活的，哪能说不当就不当了？真是的。

苗苗赶紧说那贾部长，我可是没王部长那么苦啊，我没病没灾的，家里也没病人，也没结婚，没老公没孩子。

贾新文装作生气的样子说胡说！你是个女人，女人本身就比男人苦！拆迁工地上坑洼不平的，你穿的又是高跟鞋，难道你没崴过脚？

苗苗说，这个……还真差点崴了脚。

贾新文得意地笑了，说看看，有了吧？你鞋跟那么高，崴一下肯定当时就站不起来了，整个脚踝肿的明晃晃的，你硬是咬着牙满头大汗地坚持走到了钉子户家，有这回事吧？

苗苗说，有……吧。

贾新文满意地在笔记本上沙沙记录着，嘴里还说着，唉，一个女孩子，不容易，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

又问：当时肯定有病吧？

苗苗赶忙摇头：没有没有，贾部长，这个你就不用写了，我是真没有病。

没有？贾新文眯起眼睛，狡黠地望着苗苗漂亮的脸蛋，说，不可能!苗苗你忘了吧，好好想想，肯定有。是不是不好意思说？

苗苗急了，说贾部长，您别让我想了，我那几天白天都在家睡觉，精神头好着呢！

贾新文做出很理解的样子说，哦，看来女孩子还是脸皮薄啊。苗苗，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就替你说了吧，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你那几天身上正来着例假呢！

苗苗愣了，没想到贾新文会说出这样无耻的话，马上涨红了脸，低下了头。王梓明也奇怪地望着贾新文，心想这人怎么这样，流氓吧唧的，这水平不知道是怎么混到部长位置上的。

贾新文脸皮还真厚，对苗苗说你不但正来着例假，你还痛经！痛的头直往墙上撞。一痛经就流的特别多，流的多你就贫血，一贫血你就头晕，你肯定在拆迁现场晕倒过！是你王部长打的120，把你送到医院的。小王，有这回事吧？

王梓明赶紧说有有，当时苗苗她晕的还不轻呢。

贾新文摊着手说，哎，这就对了嘛！

王梓明和苗苗的感人事迹被妙笔生花的贾新文大力渲染一番后，传遍了整个公司系统，甚至上了《万川日报》的“两转两提”专栏。王梓明和苗苗胸前戴着大红花，为公司广大职工做了专题报告。王梓明念着贾新文强加给自己的痛苦，想起了唐小梅出轨后，自己孤伶伶地睡在冷飕飕的办公室里，心灰意冷无依无靠，声音哽咽了。于是台下也传出了阵阵抽泣声。苗苗念着自己因为痛经而晕倒在拆迁现场时，想起王梓明在ay酒吧无情地拒绝了自己，也落下了眼泪。于是台下好多女人也都掏出了纸巾。

傍晚的公园里，微微有了寒意，游人已经很少了，只有成群的鸟儿在树枝间吱吱喳喳地吵闹着，为晚上谁挨着谁睡而争论不休。草坪上，一位大叔光着膀子，浑身冒着蒸汽，啪啪地甩着一条大鞭子；一位老妇人手里提着个黑色的袋子，面朝着一颗松树长时间一动不动地站着，把自己也变成了一棵树。

王梓明和苗苗并肩在公园里走着，放松一下紧张不安的心情。他们感觉很累，不只是身体上，还包括精神上。奇怪，做了光荣的典型，面对着鲜花和掌声，他们却找不到一点荣誉感，倒觉得自己有点像江湖骗子。苗苗做报告时，王梓明偷眼观察了一下台下那些不停擦拭眼泪的女职工们，忽然感觉她们很可怜。紧接着又感觉自己和苗苗也很可怜。是啊，在生活这个大舞台上，他们都只是一个个提线木偶，蹩脚地演着别人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