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孙传芳任桥设伏,全歼了凶悍的白俄兵团和铁甲战车,士气正盛,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奉军大败后的张宗昌,犹如被猎枪打伤被追捕的独狼,红着眼睛狼狈的缩躲在山东济南,一时不敢轻举乱动。
所以,二人东躲西藏,四下流浪,提心吊胆,狼狈不堪。在快到山东境内时,被孙传芳的卡哨查住。
当时出于对固镇一战的极端愤怒,孙传芳下令哨卡,凡是抓到的白俄,不论士兵和商人,一律当场砍头处决。
当身着当地农民服装,又抓泥抹了脸手的米沙和达沙耶夫,被巡逻的孙军抓住带进哨卡,还打算装聋作哑,蒙混过关。
哨卡上,有二个同样农民装的身材高大的人,被孙军的刺刀逼住。
一个小头目正在盘问,那二人只指着自己的嘴巴和耳朵,呀呀呀的摇头摆手。
问一歇没问出个名堂,小头目就把自个儿的头一歪:“妈拉个巴子,装聋作哑的,给俺搜哩!”,二个士兵上去一撩对方的裤脚和衣袖,即大喜:“班总,是白皮肤哩,抹的泥土。”
紧接着,又大吼:“班总,他妈的个巴子,这个是娘儿们哩,是女人,啊哈,白俄女人。”
小头目就一掏手枪,抽出背上的大刀,乐呵呵的逼了上去。
“啊合,罗宋女人,听说风骚有劲,够俺兄弟们玩玩的哩。”说着,冷不防一刀砍去,那个男惨叫一声,鲜血迸溅,身异处。
说时迟,那时快,无人看守的米沙和达沙耶夫,就地一滚跳下陡坡就跑。
至到后面追兵的吼叫和枪声再也听不到后,才颓然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紧走慢逃,这天就慌不择路的,居然逃进了满山嫣红的红叶谷。饥肠辘辘的二人,寻得一处三进三出的大院,叩门求吃。
就这样,米沙和达沙耶夫,分别以瓦佳和萨布维奇的化名,成了红叶谷乡绅罗轩昂的护院手。
在这远离城市中心的红叶谷,隐名埋姓的他们,小心谨慎地尽职尽责的过了大半年。
这才总算弄清楚了,自己现在是在山东境内,也就是老东家张宗昌统治的辖区,如狼似虎的孙军,对自己暂时形成不了威胁。
可任桥一战的惨败,让米沙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前去投奔老东家。
而身为铁甲战车现场指挥官的达沙耶夫,也难推任桥之战中自己的失职。
于是,二个倒霉蛋一番商量后,决定只好暂且待在红叶谷,看看以后的风向再说。好在这红叶谷斑斓多彩,四季如春,新东家罗乡绅待人不薄,二人也与其全家人处得较融洽,一时,米沙和达沙耶夫都总算松了口气。
唯一的,许是同行相轻或欺生排外,二人就是与守院的中国兵处不好。
特别是院头张三炮,无论怎样总是对二个白俄看不顺眼,寻机就找茬刁难。
当然,大半年的时间相处,同一个屋檐下躲雨避风,同一口锅里舀饭喝汤,张三炮该刁难和该做作的事儿,都一一做完了,依然没把二个白俄逼走。
已是黔驴技穷的院头,只剩下了冷嘲热讽的份儿。
可饶是这样,这二个该死的外来人,却依然没有自己开溜的迹象,张三炮就演出了一幕院头勾结土匪的滑稽剧。
那是上个月某天夜里。
秋风阵阵,红叶摇曳,满山遍野林涛如瀑,月色如水的山谷一片银亮。
多么美妙的秋夜!多么美好的月色!被院头派守在炮碉上的米沙和达沙耶夫,简直看呆了。到底上了点年纪,挺枪站着警惕四顾的米沙,只感到胸中有一块冰在悄悄消融。
米沙叹口气:“好美的月色!达沙耶夫,您还记得彼得堡的月色星光吗?”
哥萨克骑兵上尉淡漠的看顶头上司一眼,摇摇头。
“将军阁下,彼得堡的月亮星星,是属于您和达官贵人的,与我们普通士兵毫无关系。”“但是,它们毕竟美丽难忘,让人怀念呵!”
米沙苦笑笑。
“上尉,我记得提醒过您,请不要再称我将军阁下。”
“大人,步兵条例上规定,上司永远是上司!”达沙耶夫也苦笑笑,凝视着薄莎轻抚的山谷:“将军阁下,请充许我在没人时这样称呼您吧。只有这样,我才没忘记自己还是个哥萨克军人,我的马刀也曾饱尝敌人的鲜血。”
半晌,米沙嗓门儿有些颤抖的说:“上尉,心里难过,就请哼哼您的军歌吧,让我也听听,梦回俄罗斯。”
于是,达沙耶夫就把枪抱在自己怀里,忧郁的望着远方,轻轻哼起来。
“联队光荣的骑着马过草原/白天黑夜跨越山谷/故乡的原野遍地开满鲜花/骑兵在歌唱我们的国家/静静的顿河你呵尽情欢唱/灌溉了田野你该骄矜持/我的牧场我们的田庄/决不能让给别人一寸/……”
哥萨克上尉的嗓音,低沉且富有磙性,在幽静的深夜里,有一种动人魂魄的感染力。
米沙静静的听着,想着刚才与达沙耶夫的聊天,十分感概且惆怅。
是呵,达沙耶夫尚愿在称呼“将军阁下”时,感受自己还是个铁血军人,我米沙也何尚不是如此啊?大半年来,隐名埋姓,与寂寞作伴,和痛苦为邻。
特别是,还得承受张三炮院头和中国兵每天的冷嘲热讽,真是让人难过。
然而,无家可归的亡国奴,离开了红叶谷又能到好到哪儿?再说,现在的张宗昌自顾不暇,且自己惨败在前,真个是举目无亲,坎坷艰难啊!
“骑士们光荣驰骋草原/白天黑夜跨过山谷/故乡的原野遍地开满鲜花/哥萨克骑兵在欢乐歌唱/静静的顿河静静的顿河啊/在辽阔的俄罗斯大地上静静的流淌/……”
“达沙耶夫!”
米沙突然警觉的一伸手,端起枪,哗啦啦一声推上子弹。
可是紧跟着,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了米沙和达沙耶夫的脑门上:“别动!老毛子,敢动一动,老子让他脑袋瓜子开花哩!”
几只手,飞快夺走了二人手中的步枪。
米沙定睛一瞧,几个穿着稀奇古怪的男人,围住了自己。
人人头深长,脸色狰狞,粗言秽语。领头的一个小头目,提着只独角龙,晃晃悠悠的瞅着自己:“妈拉个巴子,白俄狗,跑到俺们红叶谷来找死哩?说,要乍个死法?”
“土匪!”米沙一惊,他看看达沙耶夫。
同样被二个小匪用枪逼住的哥萨克骑兵上尉,也正双目炯炯的看着他,做了个寻机而动的眼色。
米沙看明对方只有四个人,且一副鬼鬼祟祟声茬色厉样,真要趁对方不备动起手来,这几个土匪,应该不在自己和达沙耶夫的话下。
“说,你俩乍个死法?”
独眼龙的枪口又戮戮米沙胸脯。
瞅着这土得掉渣,严格说不能称为手枪,而是手持乌铳的火药枪,米沙就想笑。
噢我的上帝,中国的土匪怎么都是这路笨拙的货色?他不清楚,我如果向前一扑,把自己食指捅进乌铳的枪口,这枪就不能射吗?
“说,你俩是哪儿来的,打算在俺们红叶谷呆多久哩?”
小头目指手划脚,耀武扬威。
米沙却心里一动:话不对哦,如果是劫财或杀人,岂可如此问话?不知道时间久了,会被对方现和反抗吗?看来,土匪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他瞟瞟达沙耶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