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约定之期,竹枝携了兰儿,范世成带了阿进,四人相伴一路欢声笑语去向了郊外。一眼瞧去,小径旁蔓延了许多绿色,严冬的灰色渐进褪去,不知名的花儿点缀其间,摇曳生姿,不觉使人顿感生机勃勃。不远处,一片桃园在晴空下显得纯美无暇,竟像是陶潜神往的世外桃源,落英缤纷,绚烂的粉色映红了桃园上的苍穹。
竹枝不禁脱口而出:“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不知哪家的女子能得着桃色嫁与如意郎君。”范世成怔了会儿,未曾想到表妹恨嫁之心如此强烈,又是对自己说这话,顿时喜上眉梢,爽朗大笑道:“表妹这是为谁担忧呢?想来像表妹这般倾国倾城貌也没什么好忧愁的了。”兰儿听范世成毫不吝啬地称赞竹枝难免泛起一层酸,另一面又告诫自己不可乱了身份,随即应和道:“可不是嘛,府上的门槛都被前来提亲的人踏平了,只是小姐哪是随便人配得上的。”竹枝明知兰儿嘴硬,遂随了她说道:“兰儿你和表哥两人一唱一和,倒像……”还未说完,阿进抢着道:“夫唱妇随!”兰儿和范世成一齐看向阿进,不免尴尬,只有竹枝掩面而笑。兰儿方知中了竹枝的圈套,羞红了脸,放下挎在胳膊上的竹篮就去追着赶着挠竹枝的痒痒,两人追逐了,洒下青春妙龄少女的独特芳香。范世成不觉陶醉其中,现兰儿的活泼开朗也别有一番韵味,生出一丝心动。
待走进桃园深处,一树树娇艳的桃花开的煞是好看,仿佛身里红霞中。兰儿从竹篮里拿出印花彩布在地上铺开,阿进卸下竹篓,将糕点和黄酒摆在布上。范世成摘了朵桃花,正欲为竹枝簪上,竹枝躲了过去,接过桃花,走向了兰儿,嬉笑道:“表哥方才让我为他带句话给你,‘人面桃花相映红’。”说完将花儿带在了兰儿头上,范世成只得憨然一笑,兰儿愈不敢看人,心里却乐得蜜汁一样甜。
及至午饭,四人跪坐彩布之上,桃酥并着黄酒开心地吃了起来。忽听闻若隐若现一阵阵琵琶乐音,渐渐听得入了迷,如腾云驾雾般醉醺醺了,失去了知觉。一位身着海蓝色百粉蝶纱裙的女子手抱琵琶,娉娉而至,蛾眉陪着丹凤眼,琼瑶鼻下两片粉红薄唇,粉嫩的面容,明亮的眸子只管好奇地大量着沉睡过去的竹枝。
竹枝醒来时仍昏沉沉的,好似睡过了几个世纪,睁开眼才现全不是熟悉的环境,表哥、兰儿和阿进皆不在了,自己竟谁在了一张陌生的床榻上。“你醒了,要不要先洗把脸?”一个陌生女子头也不抬,一面小心翼翼地擦拭琵琶弦,一面问道。竹枝环顾四周,青纱帐,兽炉里缭绕着篆香,红木制屏风,想来定是这女子的闺房,却也不敢大意,询问道:“敢问姑娘我为何会在你房中?和我同在的伙伴们你可见到?”女子转过脸来,并无笑意,语气冷冰冰,说道:“他们在旁边的厢房,你们不经我同意便闯进我的桃园还好意思问我为何在此?”竹枝更是大惑不解,这桃园是自家自祖辈便有的,妙龄女子何以主人自居,继而下了床榻,走至女子面前。待近看,果真形容姣好,细看忽又觉得十分面熟,不知哪里见过一般,问道:“不知姑娘为何说这桃园是你的?有何凭证呢?”女子倒也不生分,直直地盯着竹枝,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在此处住了多少年,轮得到你来反问我?”即便她言语刻薄却不失真,竹枝也不生厌,仍耐着性子问道:“那敢问姑娘哪里人氏?姓甚名谁?何时定居于此?”女子倒有些不耐烦,睥睨竹枝,恶狠狠地说道:“你如何还和从前一般,惹人嫌。”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出门前丢下句:“一会儿自有人打你和你的伙伴回去。”竹枝愣愣地反应不过来,即使面熟,自己何曾见过那女子。
没过多久,一个打扮俊俏的丫鬟在外敲门,问竹枝是否歇息好,可以打道回府了。竹枝依旧斜靠床榻沉思着,被打断后,在床帘上看见一个香囊,私自解下藏在袖中,这才从从容容地开了门。正要和那丫鬟说话,不知怎的又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在自己的床上,轻唤兰儿,却听得屏障外浅浅的鼾声,想来她已熟睡。月华皎洁,透过纸窗射了进来,照得地面亦像下过一场霜,竹枝再不能安睡,将女子的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咀嚼,一夜辗转反侧也不得结果。
次日,听到哗啦的倒水声,竹枝微睁迷蒙双眼,见是兰儿在准备洗脸水,问道:“何时了?”兰儿笑道:“小姐许是昨儿个玩得尽兴,身子乏的很,一觉睡到了晌午呢。”竹枝听说昨儿个立马起了床,赤脚跑到兰儿面前问道:“昨儿个你们是怎么回来的?可曾见到一个蓝衣女子?”兰儿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当竹枝未睡醒梦呓了,说道:“自然是徒步回来的,没见着什么蓝衣女子啊。小姐快快更衣梳洗吧。”竹枝不再言语,闷闷地坐在椅子上也不动弹,忽又记起那个香囊,起身去寻亦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