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水鬼陈欣怡,想起白馨。
她们全都是在心愿了却之后,才能变回原来的模样的。
我没再说什么,拦了出租车,把半身鬼说的地址报给了司机。
我们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
这个小区的环境不算太好,很多房楼都已经又老又旧。垃圾堆得到处都是,蚊虫乱飞,明显连倒垃圾的清洁工都很少。
半身鬼带着我走到那栋最高的楼房面前,她抬头朝楼上看了看,面满伤口的脸上,竟然显出眷恋的神色。
这栋楼的房子还有几个窗户亮着灯,半身鬼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自家窗户的灯光,我觉得她有些激动。
她苍老的声音响起:“我们进去吧。”
让我郁闷的是,这么高的楼层,居然没有电梯。
我跟着半身鬼慢慢朝上走,觉得都走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可是看看楼层,才到十五层。
半身鬼说:“这栋楼在整个小区是最高的,又没有电梯,所以比周围的房子都便宜。可就是这样的便宜房子,还是儿子他爸当年拼死拼活地干活省钱,才咬牙买了下来的。儿子提出要卖房子的时候,我觉得我宁敢死在这房子里,也不能让儿子把他爸的心血给卖掉。”
楼梯的光线黄阴暗,我踩在梯阶上的声音有种古怪的沉闷感。
我跟一只鬼走在一起,我们还很友善地聊着天。
等到好不容易走上二十八层,我觉得我都快断气了。我扶着墙壁顺了口气后,才替半身鬼敲门。
敲了很久都不见开门。
倒是隔壁有人打开门看向我,嘟囔道:“这么晚了敲门声小点,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赶紧说:“不好意思。”
大概是我的态度好,隔壁那人又说了句:“年纪轻轻又漂亮的,怎么跟方顺这种人扯上关系?”才关上门。
方顺就是半身鬼的儿子,小孙儿叫方小杰。刚刚爬楼梯的时候,她都告诉我了。
我继续敲门。
敲了都快有十来分钟,都不见人来开门。我对半身鬼说:“会不会是你的儿子不在家?”
半身鬼穿门而过,进了房子里面。
不一会她就出来了,很着急地说:“他在家,喝醉了,吐得到处都是。小孙儿被关到衣柜里,你使点劲敲,把隔壁的人都吵醒也不怕。我得赶紧把小孙儿救出来,他这么小,会被吓坏的。”
我想了想,干脆跑到刚刚让我敲门小点声的那户人家门前,敲门。
那人开了门,看着我说:“怎么又是你?你敲我家门干什么?”
我着急地胡乱诌了个借口:“这位先生你好,我姓曼。我是方小杰的老师。方小杰一直没来上课,我想来看看他的情况。你有没有办法联系到物管处的人,替我开开门。”
隔壁家的先生狐疑地看了看我:“不是放暑假了吗?而且我听说,方小杰都已经休学很长一段时间了,你是他什么老师?”
我立即为我蹩脚的谎话感到懊丧。
但我还没想好借口,那位先生倒是替我解了围:“现在哪还有像你这么尽责的老师?你是想劝他回学校吧?你可能不知道方小杰的爸爸,脾气特别臭,两句不和就会动起手来找架打。这都将近十一点了,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先回去吧。”
我悄悄看了看半身鬼,半身鬼的神色不明,平静地说:“你可以先回去。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我见这位邻居先生挺好说话,干脆半真半假地说:“我是接到了方小杰的电话,说他的爸爸喝醉酒要打他,我才赶过来的。你想想看,一个小孩子,哪里能抵抗家暴?我就是不放心他,来看看的。你能不能替我想想办法?只要能把门打开就行了。”
邻居先生皱眉想了想,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说:“这年头,怎么还有这种主动招惹麻烦的人?”
邻居先生对着电话说明情况后,反复强调事态严重,不到十分钟,物管处的人就来了。
门打开后,我按照半身鬼的指示,在衣柜里找到了已经半昏迷的方小杰。
方小杰的神智迷迷糊糊地,看起来很害怕。
我抱着他出来的时候,他还紧紧抓住我的手臂,不停地说:“爸爸我错了,放我出去。我害怕,我想要妈妈。”
小孩子瘦瘦小小的,抱在手里很轻,一点也不像八岁大的孩子。他的脸上和手臂上也有一些青紫色的痕迹,估计被打得不轻。
邻居先生看到这情况,也吓坏了,着急地说:“我知道这方顺平时会动手打孩子,没想到这么虐待孩子。真TM的不配当父亲。”
这么大的动静,愣是没吵醒那个醉酒的父亲。如果真要等他醒过来,孩子可能就要出事了。
我对这个陌生的孩子都觉得心疼,他这个亲生父亲,怎么就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我在心里庆幸,还好跟着半身鬼来了。不然半身鬼要怎么把孩子救出来?
好心的邻居先生陪着我把孩子送到了最近的门诊。挂号付费的时候,我犯了难。我带出来的钱不多,打出租车都差不多用光了。
邻居先生豪爽地掏了钱,一边说:“这孩子我也觉得挺可惜的。本来嘛,他的姨妈见他可怜,想领回家去养的,可惜方顺死活不给。你说不给就不给吧,干嘛不好好对待自己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