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讲，人心难测，谁都觉得别人对不住他。

而这些闲言碎语，都进了谁的耳朵，心知肚明却没人说。

这顿饭用得是明枪暗剑，申凯面色轻狂，内里却是心思极深的人，裴海那些暗示的话，句句玄机，他又如何不懂？

饭毕，裴海让裴锦弦送乔然回菊园，让锦凡去送申青回梧桐苑，自己邀了申凯喝茶。

申青自是不用锦凡相送，但是老爷子的用意，无人可度，还不如不想。

河面的风吹起来，拂动沿岸的柳枝，枝条此许垂入河中，摆起涟漪。

锦凡轻昵的挽着申青的手臂，沿着柏油路往梧桐苑走，“嫂子，你是不是想回海城啊？”

“嗯，是有这个打算。”申青如是说。

“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申青傻愣了一下。

锦凡一双眼睛又灵又水气，睫毛扑闪道，“对啊，我很想去啊，我从来没去过，一定很好玩，等嫂子回来的时候，我再跟你一起回来。”

申青偏睐一眼锦凡，她以为是错觉，那样水灵灵的眸子里，怎么会有些红，可少女的声音欢快，轻跳，看起来很愉悦，把挽在手臂上的细嫩手儿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她停下来，说，“锦凡，我怕你水土不服，我们那边的饮食，跟这边有很大的区别。”

少女的脸上有些尴尬，她年纪尚小，却已经懂了什么叫婉转的拒绝。“嫂子，你是不是想回去后，再也不回来了？”

锦凡何其敏感，要说这三年多，就数她和申青相交甚多，事情的始末，她又都清楚，在十七岁的青春里，她还不懂人心如何难测，不懂谋略算计和保护自己，她只知道，嫂子对哥哥好，嫂子就是好女人，哥哥娶了个好女人，她就应该对嫂子好。

如此简单到清水一样的思想里，她看到了申凯对他们一家人的不喜，她虽是单纯，却也聪慧，有些隔阂，不用等人明说，她也能察觉到一二，比如申凯说，再换一个？那四个字，记在心里，跟刻上了似的。

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比申青矮了5CM左右，她掩了白日里的聒噪，空着的手，揉了揉鼻尖，望着自己的美人嫂嫂，“你舍得我吗？你就算跟哥哥没有感情，就算只是对他尽些义务，就算是赎罪和责任照顾他，你可以舍得他，你舍得我吗？”

申青一怔，锦凡的眼睛却已经更红，“反正我是舍不得你回去，你回去可以，带上我也一起，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来，行不行？”

申青叹声浅笑，伸手摸了摸锦凡的脸，小女孩的皮肤摸起来，像刚刮凝下来的脂下软弹，低低喊了她的名字，“锦凡。”

“嫂子。”锦凡吸了吸鼻子，她的心情有些激动，不怪她激动，只是这今天一顿早餐，一场跟踪，一席晚宴，已经教她憋成了内伤，每个人都显得阴阳怪气。

爷爷说话她向来听不懂，不过就算明的不懂，暗的她也是能感觉到一些，那就是跟申凯在叫着劲。

申凯这个人讲话，也是歪来倒去，她听不懂，但她一准能感觉到申凯不满裴家，想要把结束哥哥嫂嫂这段关系。

什么海城和G城的饮食环境差别很大，看来小五还是没能适应，这身子骨一看就是吸收不好。

海城冬天白雪皑皑，杀虫抑菌，小五从小就喜欢在雪天里玩，这G城怕是等场雪，得等到下一轮世界末日的到来了。

海城和G城人的观念差点别很大，小五这性子啊，还是适合生活在海城。

G城的生活节奏太快了，人活一辈子搞得这么累做什么，女人就该清闲些。

几乎每个人都禀着呼吸，十七岁的她，抬眸看着桌上每一个人的神情，有人的嘴角挂着浅笑，有人唇线抿薄如刀，有人讷讷无言，有人静静看戏。

可是她注意到自己的嫂子一直低头用餐，并不反驳，也不阻止，早上的时候，嫂子明明还有调解的意思，可晚饭已经选择了沉默。

说明白天，申凯跟嫂子说过很多，而那些话对嫂子的意识产生了动摇。

可是……

锦凡捏住脸上的手，灵灵的眸子里有酸有涩有责备，“人不是这样的，这三年多我们生活在一起，我能理解你思乡的心情，可是若你因为思乡就抛下我们这一宅子喜欢你的人，你就是不对！”

“我爸妈对你不好，我知道。可是我对你好啊，我把你当我亲姐姐一样对你好，你受了委屈，我也很心疼，为了你，我跟他们吵架，为了不让妈妈骂你，我用绝食来气她，我对你不好吗？我怕妈妈苛扣你，天天一早一晚的都要到梧桐苑察看一下，生怕有人短了你什么。只要你下班回来，我都拿着作业到梧桐苑去做，你以为我是去看我哥吗？我是怕我妈妈去找你麻烦，万一她来找你麻烦，我在那里帮你，她也不敢怎么样？有人对你不好，可是有人巴心巴肝的想对你好。小英对你不好吗？钟妈对你不好吗？还有枫哥哥，他对你不好吗？虽然他也会骂你，便他那人就是那样，心底却是好的。爷爷其实对你也是好的，不是吗？我们都是对你好的。你怎么能想着离开我们？”

锦凡眼里的眼泪滚出来，她之所以要强调这些人的好，是因为她知道，有很多人对申青不好，她还小，还不能正面的面对割舍，知道要失去的时候会难过，会心疼，会舍不得。

在锦凡眼泪滚泪出来的时候，申青呼出一口气，晶亮的珠子也从眼睛里滚了出来，她伸手抱住锦凡，那些酸涌翻滚的东西，在五脏里冲撞着，她的小姑子，一直都待她很好，“锦凡，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好，我都是知道的……”

“嫂子，带我跟你一起去海城吧，我大不了请假休学，我陪你回去，但是你玩够了，跟我回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