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三个字,她从未对爷爷说过,没有机会,她不打电话给爷爷,爷爷也不打电话给她。
这家里的人,像是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从不锲而不舍的追寻她的消息。
“饿了吗?”老人忍了很久,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带着浓浓的鼻音带着泣哽的颤声。
老人转过身来,她摇摇头,“飞机上吃得很饱,不饿。”
老人把她抱在怀里,手掌虽白却也枯瘦,摸着她的脸,眼睛却看着墙上的两面挂钟,都是电子的,显示着阿拉伯数字的时间。
眼泪在已有沟壑的脸上曲折落下,一面挂钟的时间是三年半以前,一面挂钟是今天的时间,老人又哽咽着问了一句,“三年半的时间,让你长大了吗?”
申青扶着老人的肩慢慢的,慢慢的摸着他的臂,然后是手腕,腿,膝盖,身子顺着她手触及的地方,缓缓下落,最后跪在老人的膝前,伸臂轻轻环住老人的两腿,让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腿上,任那些如雨的泪水打湿他的裤腿。
自己膝盖下的实木地板的格缝她清晰的感觉到,爷爷的膝盖,比以前更瘦了,腿也更瘦了,抱在怀里,没着没落的。
头顶上有爷爷的手,搭着,温度微凉,不似哥哥和裴锦弦的手心那般温热,她想到了两个字,“老了”。
心里一疼,深知自己让整个家里爱她的人牵挂,深知自己曾经的荒乱是多么的幼稚,深知这家里每个人的憔悴都与她有关,深知爷爷不敢转身,不敢看她不过是因为太爱她,太想她。
心念及此,眼泪便落得更多,鼻子堵得厉害,说出来的话,低泣中带着瓮声瓮气,缓缓道,“爷爷,我长大了,以前是我太自私,太自以为是,以至于后来无法无天到连累了整个申家,爷爷,让我长大的代价实在太大,对不起。”
当年她不顾家中反对,一定要跟韩继礼退婚,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天天的招惹花边绯闻。
家里的人拿她没办法,韩家的老人气得跳脚。
她当时若是长大了,就会考虑这家里人的感受和韩家人的感受。
申家的人,每个人都要脸,哥哥那时候是检查院的院长,多少次动用关系去卡她的绯闻,可是她还是不知悔改,怎么能把绯闻闹大怎么闹,她就天天的惹事生非,巴望着韩家过来退婚。
韩家是想退婚,可韩继礼却不肯。
她这边闹绯闻,韩继礼就跟韩家闹着不退婚。
两家人,好好的两家人都被她搞得鸡犬不宁。
若当初不要那么任性,嫁了韩继礼又能怎么样?
虽然生活在一起,可能会很别扭,大不了不睡一张床-上,大不了还是像哥们一样各玩各的,也好过最后弄得两家人都惨淡收场的地步。
代价太大,大到经不起后悔。
如今回到海城,抱着爷爷枯蒿似的腿,内疚自己的不孝。
不孝两个字,三年半以前,她多未想过,现在这两个字放在跟前,像爷爷举起的巴掌,重重的打在她的脸上。
她倒是想他打在她的脸上,可是,没人打她,甚至连句重的责骂,也不曾有。
老人颤着手把孙女拉了起来,拉起来后,他一双苍桑的雪眉紧蹙着,眉山及眉毛都在跳抖,是因为情绪的牵引。
灰沉的眼里蓄着的泪水,脸上的泪痕都清晰可辩,老人摸着她的脸,这才敢细细去看,脸似乎小了些,瘦了些,瘦得鼻子看起来都高了些,瘦得眼睛看起来都大了些,瘦得下巴看起来都尖了些,瘦得这细细的脖子下面的锁骨都突了些……
心里酸楚难耐,沉声一叹,语不重,心却长,“长大了就好,爷爷有生之年能看到你能够长大,也算是……欣慰了。”
“爷爷!”申青听到如此哀凉的一句话,心绳突然被打了结,什么叫有生之年?“爷爷以后要看着小五越来越好。”
老人吐气后,释然一笑,“好,看着爷爷的小五儿越来越好,走吧,陪爷爷出去走走。”
“好。”
***
裴锦弦目光轻浅,并无深意的凝着白立伟,“嗯,过几天,我让下人收拾一处别苑出来。”
“不是住在梧桐苑吗?”白立伟不可置信的看着裴锦弦。
裴锦弦觉得这个问题问得着实好笑,“白叔叔,你想多了吧?且不说现在小珊还没进门,就算进门做了妾,她也是不可能住在梧桐苑的,裴家每房的妾,都不跟正房太太住一起的,就算是白家也不可能吧?”
白立伟知道裴家梧桐苑代表着裴家的权利,可女儿嫁进裴家,却不能住梧桐苑,这个问题很伤脑筋。他目光看向对面,凝沉郑重道,“锦弦,我知道裴家失去三爷这座靠山,现在的地位已经受到了威胁,你想想,我们白家正好在政界有靠山,裴白两家重新结姻,岂不更好?”
凤眸里浮光一闪,“哦?”
白立伟闲适悠哉的一挑眉,“海边那块地,白家可以帮你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