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对芸娘下手,好让你成功将人抢走,让你称心如意?”
苏后盯望着眼前满面微笑,即便是面对她这样的敌手,也不皱一下眉头的年轻女子,她说,论计谋,自己比不上,事实上,她却是她们的手下败将,云定初,如此年轻,就能洞察她的心思与计谋,的确不是一枚简单的女子。
正如自己原来看她的一样。
“哀家这辈子,从不会对敌人手濨手软,因为,从没有敌人放过过哀家,哀家真是后悔,当初,你与北襄王入卞梁朝贡,为什么要放走你?”
“那是因为太后太有自信,觉得能以芸娘牵制于我。”
“难道你对没感情么?”
苏后从不承认她的失败是因为错估了芸娘在云定初心中的位置。
“有。”
只是没有你想象的深,她对芸娘不是没感情,而是不可能有原主对芸娘的感情那样深,如若她是原主,恐怕苏后的这一步棋的确会让她就范,为了芸娘的命,原主肯定会任由苏后摆步,成为了一枚甘心为苏后驱使的棋子。
她苏后料事如神,可惜,站在她眼前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云定初,不过是她的一具身体而已。
“你利用了芸娘逼我就范,利用黛筱悠,想把燕王与黛氏家族牢牢控制于手中,而最终,这一个个,全都没有沿着你铺设的路走,苏后娘娘,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见苏后抿唇不语,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她告诉她答案。
“因为,你虽娇艳富贵如一朵牡丹,然而,牡丹却离开了富庶的土地而不能活,窦太后,虽是一朵野蔷薇,它却能够在苦寒之地坚韧地活着,秦妃是一朵玫瑰,玫瑰虽娇艳,但,终究花太娇媚,惹人妒嫉不说,花期还很短暂,曹妃娘娘,便是那能缠上树藤的菟丝花,虽一生依附于人而活,但,却比任何花朵都要来得坚毅,别人也愿意为它所攀附,也就一生富贵荣宠,衣食无忧。”
简短的几句话,精僻地概括出了先皇众多妃子的性格与她们失败的原因。
苏后是一如牡丹,离开了富饶的土地而不能活,是呵!像她这种性子的人,只能适合呆在卞梁。
仰头望向远处的天空,茫茫白雪飘飞,如此天寒地冻,也恐怕只有窦氏才能生存下来,如若,今天被困的她,或许,她早已经带兵逃离北襄,虽然自己不能猜测她会用何种方法。
云定初能毫未损地站在她面前,这就说明了,北襄王府变成一堆废墟只是她们在她的梁军逼进北襄之时,想了一个法子使了一个金蝉脱壳。
败在这两个心计城俯如此之深的女子手上,她苏后不算是失败。
“太后,咱们采了好多野果子。”
倪嬷嬷带着几名宫女兴高采烈地从右侧的树林子里奔过来,见来了一批的军队,当她看到为是两张熟人的脸孔时,吓得赶紧用身体护在了主子身前,“你们……要干什么?”
如果她们真的要干什么,岂是她一名老嬷嬷能阻挡。
但跟随自己多年的嬷嬷,对她的一番忠心,落魄的苏后还是忍不住动容。
“太后,你怎么了?”
见苏后的嘴角有一抹鲜红的血汁漫滴下来,倪嬷嬷吓得六神无主,满面惊骇一片。
“太后,你……怎么了?”
见她唇角的血汁并不十分的红艳,甚至还隐隐带着些许的殷黑,云定初走上前,伸出手,指尖在她唇角沾了一点凑入鼻尖嗅闻。
毒箭木,这气味像极了见血封喉的毒箭木,此毒是剧毒,产于草木丛生的东南亚地带,苏后对别人心狠,没想到她自己居然也是如此冷酷残忍。
“传太医,快传太医。”倪嬷嬷惊慌失措吩咐着身侧的宫女们,可是,身后的一片茫茫荒野,哪里会有一抹救赎灵魂的人影?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倪嬷嬷双膝跪于地面,向云定初叩了一个响头,“云王妃,救救太后吧!她虽不再是太后,可终究也是先皇的原配妻子呀!”
“不,不用了……”
一阵头晕袭来,苏后倒在了雪地上,气息奄奄地吐出艰难的语句。
“不用了……倪嬷嬷,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哀家的照顾,对哀家的不离不弃。”
感动的泪水大她眼角坠落,而雪光中,云定初赫然就看到了她鬓边冒出来的银,这几天,她内心也应该苦受煎熬,她们万万也没有想到,不费一兵一卒,便成功重新夺回了北襄。
“哀家刚才趁你们上山采果子之际,在最后的半碗稀粥中,掺了剪木树的叶子,倪嬷嬷,你知道的,剪木树的毒性举世无双,见血封喉,世人无方可解。”
“太后,太后……你为什么对自己那么狠?”
倪嬷嬷听了哭得唏哩哗啦,老泪纵横,人终究是有一死,太后与她都不再年轻,可是,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太后会是自己服毒自杀而亡。
“不要伤心……”
苏后抬起手,为跟随了自己多年的老嬷嬷擦掉了眼角的不断涌出的泪珠。
“哀家在卞梁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已是离开了那儿不能活,如今的卞梁,早已江山易主,自古成王败寇,即然败了,哀家绝不苟且偷生……倪嬷嬷,绝儿……还没回来?”
“皇上去另外的山头摘果子了,他让咱们先把这些果子拿回来让你充充饥,太后……别怪皇上,皇上是一个很有孝心的儿子。”
是不怨,一切只怨命,她们都是凡人,无论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老天终究安排的命运。
喉头火辣辣的感觉袭来,感觉唇齿间满口猩红,片刻,一口鲜血从她的嘴里喷了出来,那鲜红的汁液喷溅在了雪地上,顿时,炫开出无数朵细碎妖冶的小梅花朵。
“太后。”
倪嬷嬷赶紧伸手去拍她的胸口,想为她顺顺气。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记奇怪而陌生的声音从林子那边飘来,一群将士闻声赶紧退后一步,‘不好,好像是狼叫声。’
听说是狼了,将士们赶紧劝说主子曹媪氏,“太后,赶紧撤离吧,如若真是一群狼来了,后果不堪设想啊!”不知道狼群有多少只,如若遇到了凶猛的狼群,恐怕他们这些人都会成为狼的食物。
云定初这辈子还从未见过狼这种凶猛的动物。
她虽好奇,可是,也不敢去冒那个险。
曹媪氏的心情与云定初是一样的,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与云定初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苏后服毒,即便是命大侥幸活着,也会被狼君咬死。
她们不打算拯救苏后,毕竟,苏后是她们的敌人,哪里救敌人的道理,把她救活了,他日再来对付她们么?
那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嗷,嗷,嗷……”
狼群的嚎叫声由远而近,她们还没来得及找隐蔽物躲起来,一群凶猛的狼闪着一对对绿汪汪幽深亮的眼睛,便从林子里奔了出来。
黄色的棕毛,健康强壮的狼躯,正以凶猛之姿猛扑过来,因为,它们嗅闻到了猎食的气味,肉食动物向来是它们的美餐。
雪地上所有的人脸全部吓白,仿若刹那间被抽干了一般。
“保护曹太后,找隐蔽物。”
“准备射箭。”
两排士兵拿出了长矛与盾牌,将盾牌挡于前面,挥出长矛为身后的将士做掩护,而后面的将士则个个无声拉开了一段距离,箭上弦,满弓,箭射出去,‘咻咻咻’的箭音不时从空中袭入耳。
密密麻麻的狼头让大家背心黑,印堂黑,没有人去细数到底有多少只野兽,总之,感觉没有上百只,也有好几十只。
曹媪氏与云定初被士兵拉至中间保护着,狼群见攻击不到她们,岂又觉得他们手上有武器,便把凶狠的眸光转向正有气无力走在雪地上,已经吓得被摔倒了不下几次的苏后与倪嬷嬷等人。
也许是由于太过于害怕,几名宫女起初还能咬着牙护着苏后,然而,当那群的眼睛盯望着她们的时候,毕竟年轻少不更事,几个宫女怕被狼撕咬成片,苍白着脸色一溜烟跑向了军队护着的曹媪氏等人。
苏后喘息着,一跟头截到在了雪地上,头上的钗子甩出去,钗尖将雪地砸了一个小小的坑,冷风吹绕而来,一口冰冷的空气吸进了肺里,嘴唇旁侧一片结冰,她感觉整个人凉到了骨子里。
其实,有什么可怕的呢?
一个人,如若连死都可以不惧了,那便真的是没什么好畏惧的了。
她其实是不想跑的,要不是倪嬷嬷死命用全身力气拽着她,不想让倪嬷嬷伤心的话,她是想呆在原地自生自灭。
“曹太后……”倪嬷嬷见只有她在雪地上孤军奋战,眼见那群凶猛的野兽就要向她们扑过来,她吓得花容失色,疾声呼喊,“求求你,救救太后吧!”
看在姐妹一场的份儿上,好歹为她留一具全尸。
她毕竟曾也是天元皇朝权倾显赫的太后之尊呀!
曹媪氏犹豫片刻,最后还是下令让将士们把苏后救回来,然而,她的命令下得太晚了,就在那顷刻之间,一头凶猛的野兽跳出了山林,跑到了雪地里,刁起了苏后残败的身体飞速而去,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倪嬷嬷见了如此情景,吓得嘴唇乌青哆嗦,喉咙再也不出半个字,双眼一闭,便晕倒在了冰天雪地中。
许是见她晕倒了,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又见她倒地的地方与前面有武器的人还有一定的距离,两只狼飞快钻出狼群将晕倒的倪嬷嬷刁走。
“不……”
刹那间,所有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心胆俱裂,几个宫女歇斯底里的叫喊出声,“太后,倪嬷嬷。”
“快,射箭。”
云定初吐了几字,眼睛迅速往四周瞄去,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奔出去捡了一把野草,草有些显润,再加上风雪一直在不断地肆虐,她点了好久都没将草点燃。
当她手中的一把草渐渐有了火星光,狼群见了那渐渐大起来的火光,嗷嗷大叫几声,全部掉头返回了森林,片刻不见了踪影。
云王妃果真机智,众将士佩服她的胆识,纷纷学起了她,去捡了许多的柴火点燃,还拿了许多柴火在手上,以免那群野狼又返回来把他们当美餐。
曹妃让属下去寻苏后下落,最后,只被寻回来了几件绣有牡丹花图案的衣饰,很明显地,苏后与倪嬷嬷成了野狼美餐,咀嚼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母后,你瞧,儿臣好多的鲜果子,够咱们吃好几天的了。”
一道明黄的颀长身形,随着惊喜的声音出现在了右侧的小径边,他身后跟着一小队人马,两名将士,还有几名身着藏青色官服的太监。
乌黑的头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金冠,金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黑亮顺涌,如同绸缎。
虽落魄至此,然而,他身上常年浸淫的高贵与绰然却仍如往昔。
见一群将士坐在雪地上憩息,又见是曹媪氏等人寻上山来,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绕上他的心头,四处张望,寻不到自己母后的身影。
东陵凤绝疾步奔过来,询问着几名陪伴着母后身边的宫女,“娥儿,太后呢?”
“太……后,太……后……”
名叫娥儿的宫女吓得瑟瑟抖,不是畏惧于皇上的威仪,而是因刚才那群恶狼惊心动魄之举,如若她们没有弃太后而奔至川军身边,或许,她的下场与苏后与倪嬷嬷一样凄惨。
“说,太后怎么了?”
第一次,东陵凤绝了脾气,冲着几个宫女又吼又叫,“你们不是一直陪着太后的吗?说,朕的母后在哪儿?”
几名宫女被皇上怒声质问,个个两腿像筛了糠,吓得根本语难成句。
只是,闪烁的眼神不停地瞟向了某一处。
东陵凤绝似乎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视线顺着她的眸光落到了雪地那两件衣衫上,绣了大红牡丹花图案的服饰,是母亲的最爱。
抓揪着龙袍手指一根根松开,兜着的野果子全部‘哗啦’一声从散开的衣襟中不断滚落到地,将雪地砸了一个又一个大小深浅不一的坑。
顿时,东陵凤绝感觉心底似乎像是被一把冰冷的铲子给刨穿。
心忽然就破出了一个大窟窿。
脚下像灌了铅,感觉举步维艰,明明只是几步之遥,他却走了仿若有一个世纪之久。
‘扑通’一声,他扑跪在了雪地上,不顾腿间袭来的刺骨冰凉,缓慢地,他将雪地上那两件衣衫捧在了怀中,泪从他眼眶中汩汩滚落腮边,流至了他的嘴唇间,第一次,他尝到了泪水的滋味,他最敬爱的母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与他天人永隔。
这一辈子,自从他懂事后,他就一直排斥着她所做的每一件事,然而,正当她离开他之时,他才感觉自己心底的难受与痛苦,他恨不得能能留住母亲离去的步伐。
“皇上。”
云定初不忍他如此伤心绝望,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一同坐在了雪地上。
曹媪氏针对的一直都是苏后,见苏后已逝,面对她唯一的儿子东陵凤绝,一个对江山社稷从来不感兴趣的男子,对她儿掌握权柄构不成任何的威胁,曹媪氏见他为母亲逝世而伤心欲绝,把人马带着撤离到离他们百米之外。
“朕从未做过一件让母亲欢喜的事情。”
吸了一口气,吸进口的,全是满满的冰凉雪水味道。
他们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在皇宫中,大殿之上,他被母后直言横批,他的母后强势了一辈子,然而,最终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结局。
也许是因为他拯救过芸娘,要不是他,芸娘不可能逃出皇宫,就算苏后事先端了一碗毒汤给芸娘喝,但是,她毕竟还是见了芸娘一面。
云定初微微侧过脸,定定地望眼前这张俊美却又不失秀气的脸孔,从面相上来看,这五官,单凭那额头来讲,就不够地阔方圆,没有帝王相,天生便不是君王命。
东陵凤绝带也去了一个地方,一株枝头积满了白雪的参天古槐树。
一座小小的雪丘上立着一块碑,上面是她亲手写上的繁体字,“黛王妃之墓。”
旁边雪裹着土的地方,还栽种了一株君子兰,一眼望上去,虽有碎雪堆积,但,从雪上些许的新鲜土质看来,是刚种上去的。
“凤玉说,她最喜欢君子兰,所以,朕便在这儿替她种上一株,好陪伴着长眠于地下的她。”
黛筱悠这名女子,云定初只见过一面,她初来北襄之时,机缘巧合进了那条密道暗牢,她被绑在了四肢,整个身躯固定在了几根圆柱子。
“细作天生不可以多情,千万不可以爱上他……”
记得这是她留在世上最后的语言。
当初,她一直认为黛王妃口中上‘他’是东陵凤真。
没想,让她刻骨铭心相爱的却是长相阴柔绝美的东陵凤玉。
黛王妃用语言警惕她,让她管住自己的心,否则,下场会与她一样的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