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真的逃出府,混进期门郎里了。”
张放说这话时,宜主已经换然一新,一袭僮仆打扮,与张放同乘一车,正坐对面。好一个俏书僮,与“主人”相比,少了几分英气,却多了几分俊俏。如此情形,若让于恬看见,必击膝大笑“长安第一美男子终于易主矣!”
宜主怯生生道:“是,奴是让玉奴帮忙,找到她的兄长,说有一个表亲得罪游侠儿,被四下搜杀,请他帮忙将表亲挟带出长安即可……”
张放府上也有家姬,自然知道这家姬跟家奴性质一样,出府不受限制。不过逃奴的罪名不小,按大汉的律法,逃奴一旦被现,将被处以刖刑(斩足)。怎都看不出,这怯生生的少女,竟有如此胆量。
张放淡淡道:“这期门郎倒也有几分胆量,敢私挟不明人士混入使节团……想必你也使了不少金帛吧?”
宜主低下头,不敢说话,模样儿楚楚可怜。
张放已经得到韩重的禀报,那胆肥的期门郎已被拿下,正等候处理。想必此人肚肠都要悔青,本以为挟带出城就行,没想到被“表亲”赖上,硬跟出几百里,最后被带队的给事期门(期门郎副官)觉……
“你这样逃出来,就不怕连累妹妹么?”
“奴也有想过,不过主母人很好,应该不会对小妹怎样的。”宜主说这话时,头垂得更低了。
张放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这舞姬出身的女孩子心思不简单啊。她一定料到阳阿公主弄明白她的去向后,必有顾忌,不会对她的妹妹不利。想来也是,阳阿公主一旦得知这舞姬是逃奔自己,那么在弄清楚自己对此女及此事的态度前,必不会做出绝事。能想到这一层,大胆做出决断并行动,这女孩果然不简单。张放唯一不明白的是,是什么原因促使她用这样激烈的方式出逃。
听到张放的疑问,宜主飞快抬头,旋又低下,轻声道:“上次与君侯一起的尊客又来了……之后,主母让阿翁传话,要我入宫……”
一听“与君侯一起的尊客又来了”,都不用听下面的内容,张放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一瞬间,脸色凝重。幸好宜主低着头,否则怕是要吓坏。
张放先前把事情看得比较简单,就是一痴情少女逃奔。以他与阳阿公主的关系,这事很容易摆平,甚至不用他出面,一封书信足矣。万没料到,居然跟“尊客”有关。
天子点名要的人,阳阿公主进献天子的人,居然“跟”自己跑了!这叫什么事?天子若知晓内情,会怎么想?别说是一国至尊,就算是普通男子也不能忍吧?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事能让一对好朋友翻脸,这种事必定是其一。
这个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立刻把宜主送回去,请阳阿公主帮忙掩饰。如此,可将事态扼杀在萌芽,消弭一场莫名危机。只需付出一个貌似很小的代价——辜负一个少女。
短短几个呼吸,张放脑海里已百转千回,将此事的方方面面,利害关系,危机后果,都想了个明白通透。现在,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或者轻松,或者麻烦。
“入宫不好么?”张放摸着下巴,盯住宜主,“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值得么?”
宜主心头砰砰直跳,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过了一会,慢慢抬起,眼睛闪亮,红唇轻启:“有人曾告诉奴奴,要改变命运,只需要一样——勇气!”
张放直视宜主,少女尽管害羞,眼神躲闪,但依然努力仰着脸、咬着唇、挺着胸,不做回避。
张放忽尔一笑,身体慢慢向后靠在车厢壁上:“看来,要做一个麻烦的选择了。”
麻烦?宜主一听这话,脸刷地白了。
张放紧接着来了一句:“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宜主刚悬起的心顿时落下,欢喜得心都要炸了,双掌交叠按地(车板),以额触掌背:“宜主拜谢君侯。”
“这是使节队伍,不能有女子,你要始终做僮仆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