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出嫁的时候, 正是春起桃花粉染之时。贺兰叶前前后后忙碌了许久, 一直绷着心弦, 直到骑着高头大马的妹婿眼含兴奋与羞涩跪拜了平氏, 吹吹打打迎走了桃儿,贺兰叶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杏儿,倚门喟叹。
这是贺兰叶第一次送嫁了自己的妹妹, 心里头感慨万千, 晚上睡觉,一想到妹妹就是别人家的了, 睡都睡不踏实, 做梦都长吁短叹,充满惆怅。
次日, 贺兰叶醒来,一睁眼看见头顶素花帐子, 还未睡醒的她傻愣愣在想,什么时候换了顶账,和她漠北家中多年前用过的倒是有几分像。
她起身撩帐子, 忽地目光落在自己手上, 有些懵。
细细软软的小手,还带有肉嘟嘟的感觉。这不是她的手,认真说来,倒是和她宝贝女儿, 才七岁的贺兰幸的手一样。
贺兰叶依稀感觉不太对。
等她下床时, 就更懵了。这屋子, 摆置还是格局,分明是她漠北家中,在她记忆深处,小时候的模样。
贺兰叶咽了咽口水,翻出一块巴掌大的镜子,一照,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小圆脸还带着婴儿肥的稚嫩脸庞。
她眸光一凝,抬手掀起薄薄一层碎,露出光滑白皙的额头。上面伴随了她十几年的旧伤,毫无存在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
“玥儿,可起来了?快来吃了早膳,跟你哥哥陪你爹去打马场。”
这是她熟悉的平氏的声音,却是那么的年轻,毫无阴霾的清朗。推门而入的平氏,也的确如她的声音一样,年轻的面庞带着笑,笑眯眯来掐了掐贺兰叶的脸颊。
娘亲掐的太轻了,贺兰叶自己反手掐了掐自己。好疼。这是真的?她回到了小时候?爹还在,哥哥还未失踪?
她心头砰砰跳着,和年轻的平氏牵着手,走出去。庭院里,那个多年未见,正值男人最好年华的爹,穿着一身劲装,手中拿着木刀,与他对面,才不过半大少年的贺兰寒,笑眯眯比划着。
“爹爹!”
“哥哥!”
贺兰叶在想,若是做梦,这个梦也太真了。她有多少年没有看清父亲的面庞,有多少年,遗忘了哥哥少年时的模样。
“哈哈哈,玥儿小懒虫,又赖床!”
少年的贺兰寒还带有顽皮的性子,过来戳着她肉嘟嘟的脸颊,哈哈大笑。
“小丫头长身体,就该睡!”年轻的父亲也停下手中,手一捞,把贺兰叶抱在手臂,笑呵呵道,“乖女儿,去吃了饭,爹爹带你和你哥去玩!”
贺兰叶不知道自己怎么吃的饭,回过神来,她已经在广域的马场,骑着一匹小马驹,前头是策马扬鞭的父亲,还有紧追不舍的哥哥。
远处抱着呀呀学舌小女儿的平氏,坐在伞棚下,带着笑,温柔看着他们。
骑在马背上的贺兰叶攥着缰绳,环顾四周。
她真的回到了小时候,那她可以改变命运么?改变父亲的死局,兄长的危机?
稚龄的贺兰叶绞尽脑汁,赖着父亲,非要一起走镖。
她跟着父亲,遇见了那个在沙漠中迷路的少年,容易害羞,又心软的少年,用去了刺的荆棘编了一个小手环,笑眯眯递给她。
贺兰叶忽然想起来,如果她能遇上郑狄月,那是不是,也能遇上柳倾和?
她决定,守在父亲身边,等这一场浩劫过去,就去找柳倾和。她想,如果父亲在,兄长在,她可以不用挑起万仓镖局的担子,她可以去临阳,去问问,风刃还招人么。
日子好像是懵懵懂懂,又好像一直都很顺利。那一场镖货的确出了问题,而贺兰叶早早变着法提醒了父亲,父亲已有准备,在那些人来接货的时候,被官府藏匿的人一网打尽。
佑胥十二年,平安无忧。
贺兰叶听说遥远的临阳,好像有几个高官门第顺然倾塌。
佑胥十七年,贺兰寒外出走镖,意外结识了一个西姜女子,害羞的来找平氏,想请娘亲为他去提亲。
贺兰叶一打问,哥哥提前多年看上的,还是那位脾气很好的嫂子,忽地笑了。
兜兜转转,有缘的人好像无论在什么时候,怎么相遇,缘分都将指引他们在一起。
十七年末,她去守株待兔,抓来了一只懵懵懂懂的秦雪阳。
年满十五的贺兰叶,在父亲母亲的见证下,迎来了她曾缺失的笄礼。
而她加笄过后,带着分局人马,踏过黄沙漫天,顶着烈日骄阳,前往千里之外的临阳。
热热闹闹的分局亮镖过后,全临阳都知道,那个万仓镖局家有个刚及笄的大姑娘,人美笑甜,声音好听。
商户小官,都悄悄托了人来问问,这贺兰家的大姑娘,可在家乡许了人家,若是没有,对夫婿,可有什么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