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台上龙族也罢,还是看好戏的人, 都影响不到此刻正陷入微妙对峙的二者。
公仪林似笑非笑道:“还需要投票么?”
“王。”闻言有其他龙焦急喊道, 似乎只要紫晶龙王一声令下,它们就会冲上去弄得会场天翻地覆。
紫晶龙王看着公仪林,神情冷如冰霜,左手举起做了一个‘停’的姿势, 示意其余龙不要轻举妄动。
“此战, 算作平局。”
紫晶龙王选择妥协原因有三:其一今天有幼龙在队伍中,对繁衍困难的龙族来说, 幼龙的安危高于一切, 甚至龙族最爱的钱财都远远不如;其二这场比试他没有赢面,现在的局面隐隐倾向公仪林,除非动用武力, 胁迫投票人服软,话虽如此, 别说现场来了不少厉害的修士, 一旦动手, 他对上清河也没有稳赢的把握;最后一个原因, 也是最重要的,是那条漂亮的虫子,要是真的像是公仪林说的, 此虫乃是伴生蛊, 一旦公仪林有了任何闪失, 它也会神魂破散。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紫晶龙王潜意识想要忽略,在他的心底也有一个认知,公仪林既然将局面弄得这么大,说不定有全身而退的后招,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逼迫对方出最后一张底牌,这对双方来说后果都是恐怖的。
说话的时候,紫晶龙王眼瞳死死盯住公仪林,平局已经是他最大能做的让步,要是对方不识好歹,他不介意拼个两败俱伤。
公仪林此时也在思考,龙族以高傲和骁勇善战出名,紫晶龙王贵为龙王之一,能说出平局应该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就算他再争取一下,也谋求不了过多的利益,心中有了计较,公仪林颔笑道:“就依龙王所言。”
“平局?这算什么?”两人的言论传到众人耳中,他们自然是不愿意,交了一件下品宝器来看好戏,来的人多多少少抱有一星半点见不得人的心思,现在竟然以当事人随口两句算作平局告终,他们怎么能愿意?
“诸位请听我一言,”公仪林转过身看向四周,只听他充满感情声情并茂地说道:“众位来此,都是看得起天苑。”
众人点头,就是因为太看得起了,才特地想来灭一下天苑的威风。
“至于我和紫晶龙王的比试,想我和紫晶龙王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不过是偶然一天偶遇一次,来了一场偶然的赌约,虽然对于尚未比试算作平局我个人感到很遗憾,”公仪林的语调抑扬顿挫,说着说着,连眼眶都红了。
似乎,他是真的很遗憾,遗憾的肠子都青了。
几大宗门今日来的人身份都很高,但未必都是高手,高手更注重武道修炼,这些人是宗门真正的财富,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出现在人前暴露实力,而今天是天苑的主场,他们的人手比起来就要在气势上弱一些。
但相对的弱一些并不代表他们就要认怂,不远万里跑来就为了听你说句平局,这也太坑了!
“我等千辛万苦来此,你这般行事也未免太没有将我等放在眼里!”一名宗门长老忍不住站起来骂道。
“你这话也太侮辱人了,”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公仪林退后一步,指着一处山头道:“大家日夜兼程而来,是因为我们将彼此当做朋友,心连心手牵手的那种朋友。”
鸦雀无声,此言一出,周围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在地都清晰可闻。
朋友,谁和你是朋友?
有人正想和他争论,就见公仪林手指颤抖地看着刚才指着的那处山头道:“当然,其中总有个别几个人要捣乱,好在我派掌教已经出手将恶言相向之人击飞,还天苑一片净土。”
一个宗派听罢脸几乎涨成猪肝色,显然是想到他们的掌门方才被清河一巴掌拍飞的事情。
其余人包括刚才说话人则是变了脸色,这句话明显是在变相地警告他们不要多话,虽然内心恨不得将这信口雌黄的小儿碎尸万段,但对于清河的实力,他们的确要忌惮几分,为了一件下品宝器得罪一个超级宗派,不是明智之举。
“哗众取宠。”纳兰逸皇见公仪林控制住场上的情况,忍不住皱眉道。
原本想要开口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见差不多了,公仪林继续慷慨激昂道:“希望今日之后,大家都能携手共进,继续维护我们的友谊,同甘共苦,一起创造一个辉煌的时代!”
“呕。”有人忍不住想要吐出来。
公仪林装作听不见,继续说了一些场面话,当然他没有将事情做得太绝,而是让人好生招待了来的宗派一番,大摆筵席,清河不知为何竟然也同意他的胡闹。
一时间场地由山头转到室内,席间公仪林装似不经意拉动几家中级宗派的关系,用言语挑拨离间大宗派,他说话滴水不漏,往往能够在人不察觉的情况下将有利的天平朝天苑倾斜。
失了一件下品宝器,能够找到一个同盟,对于一些中级宗派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而大宗派看到其他几个宗派不好受,心里也平衡许多,典型的自己不好看见对方不好就突然觉得其实还好,属于能接受的诡异心态。
有失有得,各自心中各自计较。
公仪林有些微醺,目光扫过这些位高权重之人,一个个笑容满面内心却不知在算计什么,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心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到最后没人知道谁是最后的赢家。
酒过三巡,宴席散场,离去时有些宗派掌门还跟清河敬酒,脸上堆满笑容,一些超级宗派的掌门甚至留下一两件厚礼,价值远胜于一件下品宝器,就连之前被清河一巴掌扇飞到另一山头的掌门也在此列,从他的表情来看,非但没有记恨清河,还和其他一些掌门有说有笑。
吃了这么一个暗亏,竟然还能在最后尽量挽回一点损失,也是一种能耐。
公仪林记下这一张张脸,或年轻,或苍老,有的精瘦,有的肥胖,他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表面上看各自寒暄,实则已经划分出一个个阵营,脑中不有浮现出一张俊逸的面容。
很多很多年以前,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牵着一个小孩站在悬崖边,小孩板着一张脸,死气沉沉。
“小林子,你看这山高么,和天地相比如何?”男子开口,声音动听的远胜于任何一把优美的乐器。
小孩子的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他说的话上,“别叫我小林子。”
“好,”男子宠溺地看着他,“仪林小师弟,说说看你的想法。”
小孩子双目瞪圆,怒目而视,但男子显然不吃这套,只是淡淡微笑地看着他。
“山很大,但没有天高,没有地厚。”小孩子一板一眼地答道。
“那修士和山川湖泊相比如何?”
这个问题小孩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了一阵后给出答案,“强大的修士能翻山倒海,甚至能移走星空,对修士而言不算什么。”
男子摇摇头,“果然还是个孩子,竟说些傻里傻气的话。”
小孩子‘呸’了一声,“你竟会说些丧气话。”
男子一怔,看着自己被‘呸’的地方,哈哈大笑,“你觉得我在骗你?”
小孩子,“所有的师兄里,就你最会骗人。”
“这不假。”男子躬下腰捏捏他精巧的鼻头,“以后仪林小师弟长大了,千万别再被师兄骗了。”
“别叫我仪林小师弟。”小孩子气急,踮起脚就要咬伤他一口。
男子自然没有让他得逞,站起身俯瞰悬崖下的狂风怒吼,眼中带着一抹深切的沧桑,“翻山倒海,你看到的那些只是表象,他们的翻的不是山,只是一堆碎石和黄土堆成的假山,倒的也不是海,最多是无数水滴凝聚在一起汇成的假水。山水有灵,真正的山击不垮,真正的海移不走。”
“你又骗人。”
男子摇头,“就说这方世界,有一山名为不死圣山,无人能撼动,有一海名为煮海,无人敢横渡,传说不死圣山有无数传承宝藏,而煮海住着几乎已经绝迹的海蝶一族。”
不能撼动的山,不能横渡的海,男子随口一说,小孩子却是铭记心底,虽然这位大师兄经常说些狂言,但这句话听上去不像是在骗人。
“不过天雷地动也罢,不死圣山也好,你最应该小心的还是人。”男子忽然道。
“人?”
男子指了指他心脏的部分,“确切的说,是这里,人心,人心是一座牢,里面住着无数鬼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放出一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