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兄请了史神医给二哥疗伤拔毒,史神医说二哥的伤势很重,好在此前被人用特异的法子处理过,是用针线将二哥的伤口缝合了起来。史神医说这个法子非常之巧妙,前人所未。但是二哥一路颠簸而回,再加上中毒时间甚久,恐怕治起来非常之难……”想到庾璟年受到的苦楚,她的眼角便又湿了。
沈沅钰霍然起立:“怎么会这样?那庾将军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声音里有一丝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惊慌。
庾之瑶吃了一惊,印象里她从未见过沈沅钰如此失态的。连忙道:“钰姐姐,你别着急。史神医说是外伤好治,可二哥所中之毒已深入脏腑,好在他寻得一个上古的妙方,再采用针灸之法从头部百汇穴拔除。慢慢疗治,用一两个月的时间,总有一天能把余毒清楚干净的。不过这个法子也有不好的地方,史神医说二哥就算余毒清楚干净了,也很有可能留下头风病。”
也就是说要留下后遗症?那头风病乃是顽疾,缠绵难愈、易于复,作起来头痛欲裂,无可遏制,不过和性命比起来,自然又算不得什么。
沈沅钰道:“那么说庾将军起码要治上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有起色?”
庾之瑶道:“正是呢!”
沈沅钰见庾之瑶心事重重的,劝慰道:“之瑶,那史神医医术通神,他说能治得好你二哥的病,就一定没有问题的,你也别太担心了。”沈沅舒也在一旁劝慰。
庾之瑶道:“钰姐姐,我现在很害怕。我担心的不光是二哥的病情。”
沈沅钰奇道:“那还有什么?”
庾之瑶显得十分彷徨,犹豫了片刻终于回答道:“父王听到消息,派了人去东海王府,打算把二哥接回琅琊王府治伤,二哥却怎么都不肯回去,三皇兄也不想让二哥回到琅琊王府。后来,父王便让大哥到东海王府来探视,本来兄弟俩说的好好的,二哥听说皇伯父定了郗太后的侄子郗檀做大司空,不知怎么的忽然怒不可遏,将大哥轰出了东海王府。父王听说了之后,气的不行,在家里诅咒二哥最好治不好伤,立刻就死了。二哥和父王还有大哥,关系越来越僵,再这样下去,我真害怕……”
沈沅钰早听说过庾璟年和父亲以及哥哥的关系很差,尚未成亲就搬出了琅琊王府,只是没想到会差到这等田地。不由暗想,庾璟年这人也是,有什么事非得闹出来,让别人都知道吗?就不能做做表面功夫?这件事不论谁对谁错,庾璟年毕竟是小辈,舆论总会向着琅琊王多一些。
不过想想庾璟年那种性子,又岂是忍气吞声之辈?也就可以理解了。
又劝了庾之瑶几句,庾之瑶担心二哥在东海王府的伤势,就起身告辞。这次出来,一是想谢谢沈沅钰,二是想找个人吐槽一番,心里也能舒坦点,现在两样目的都达到了,庾之瑶也就不多留了。
沈沅钰道:“之瑶妹妹你且等等,我有样东西,麻烦你帮我带给你二哥。”
庾之瑶点了点头。
沈沅钰就拍了拍手,一个丫鬟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庾之瑶定睛看去,只见那大大的红漆托盘上面放着一个葫芦——锯了嘴的葫芦。
庾之瑶本来以为沈沅钰会送些珍贵的药材之类的给庾璟年,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古怪的玩意儿。
“钰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沅钰抿嘴一笑道:“你拿给你二哥看,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庾之瑶无奈地摇头:“你们这些聪明人啊,就喜欢故弄玄虚。”
沈沅钰只是笑,若是旁的事,沈沅钰还可以向庾之瑶解释几句,可是这件事,她却不能对庾之瑶明言。
庾之瑶从沈府出来,直接坐着马车去了东海王府。
自打三皇子成亲,庾之瑶经常到这里来陪王菁说说话,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三皇子因着庾璟年的关系,对庾之瑶十分的疼爱,比之自己的亲妹妹豫章公主也不差什么。因此王菁对庾之瑶也十分得礼敬有加,姑嫂之间相处融洽。
庾之瑶到了门口,王菁早就等在那里了,上前拉着庾之瑶的手道:“六妹妹,你来了!”
庾之瑶和王菁见过礼,嗔道:“三嫂!我都和您说过多少次了,你如今主持王府中馈,一天有多少事要忙,我又不是外人,就不必每次都到垂花门这里来接我了。派个婆子过来引路就是了。”语气很是随意,两个人显得十分亲近。
要知道庾之瑶虽然为人很好,并不难接触,但是想要在短时间内取得她的信任也不容易,可见王菁是在她身上下了功夫的。
王菁笑道:“瞧你说的,我一天闲在这府里,能有什么大事?连你来了我都不出面,殿下知道了,定会不高兴的。”新婚之初,她和三皇子恩爱甜蜜,三皇子不但早早为她请封了王妃,还毫不拖泥带水地将主持王府中馈的大权交给了她,她对三皇子更是愈的敬重。
三皇子样样都好,对她也温柔体贴。唯一让她感到顾虑的是,三皇子明明知道那个裴染不是个好东西,却依然为她请封了侧妃,每个月也总会有几天歇在她的房中。
这让王菁有一种压迫感,只想做的更好些,再好些,让三皇子对她更多一些信任。当然,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快生下三皇子的嫡子。
“没事儿,这事儿我帮你和三皇兄说去!”
王菁连忙道:“殿下他一天到晚忙得都是正事,这些许的小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庾之瑶笑:“就知道你最疼三皇兄了。”
顿了顿,庾之瑶又问:“二哥的伤势怎么样了?”
王菁道:“史神医刚给他针灸完毕,想来现在还在歇息呢。昨个儿连皇上也给惊动了,亲自到王府来探视,又留下了许多太医在这里,赏赐了很多药材,有陛下和殿下在,五弟的伤必定很快就好了。”
庾之瑶倒是没有觉得奇怪,皇帝对庾璟年一向疼爱,亲自来探视也没什么:“我二哥在这里养伤,给嫂嫂添麻烦了,把您给累坏了吧。”这阵子确实是够王菁忙活的。
王菁却笑道:“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说起两家话来了。五弟和殿下的关系谁不知道,那比亲兄弟还要亲上几分,我这做嫂嫂的,不过就是在旁边帮帮小忙,打打下手,有什么累不累的。”
此时此刻,三皇子正坐在如意轩中哗啦哗啦地翻阅卷宗。庾璟年皱着眉头躺在床上,不耐烦地道:“你批阅公文,就不能到书房去吗?非要在这里烦我,让我不能好生休息。”
三皇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不在这里陪着你,我怎么能放心呢?你不知道,自从接到你的飞鹰传书,我一天一夜都没有合眼,就怕你被老大和太子给暗算了。再说了,史神医可是说了,他刚给你施完了针,你是不能立刻就睡的,不然将来你的头风病可就愈厉害了……”啰啰嗦嗦一大堆,听得庾璟年愈暴躁。
三皇子见庾璟年眉目之中酝酿着风暴,他听史神医说过,从头顶百会穴拔毒,脑袋会疼的厉害,所以庾璟年脾气变得不好他一点都不觉得生气。
“我说安仁,昨天父皇来看你的时候,我可替你捏着一把汗呢,就怕父皇问你要那传国玉玺,你要是拿不出来,你可就是欺君之罪啊!要说父皇对你还真是好,好得让我这个亲生的儿子都嫉妒了,从头到尾都只问你的伤势,政务上头的事儿,硬是一句都不提。”三皇子嘻嘻地笑着:“哎,你说你会不会实际上也是父皇的亲儿子……”
庾璟年真被三皇子聒噪的想要暴跳如雷了。恶声恶气地道:“你少说一句,能死吗?”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三皇子在庾璟年的面前,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庾璟年怎么和他怒,他都不带生气的。两个人也真是交心换命的交情,为了对方两肋插刀都不在话下。
结果三皇子清净了没有十分钟,就又忍不住开始巴拉巴拉,“安仁,传国玉玺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庾璟年真想找出针线来把他那张嘴给缝起来,不过他也知道三皇子是在为了他好,他这个时辰的确是很困的,但是要是坚持不住睡了过去,史神医说他将来必定会落下很重的头风病病根。三皇子之所以在他耳边聒噪,也是不想他这样睡着了的意思。
所以庾璟年这才没有破口大骂。他没好气儿地道:“那是你的事儿,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传国玉玺这个馊主意都是你想出来的,最后自然还是由你来解决。”
三皇子差点跳起来;“你这不是害哥哥呢吗?那可是欺君的大罪啊!我连传国玉玺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庾璟年道:“反正我不管,你就是找个萝卜,在上面刻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几个字,我也即刻把那东西送到皇伯父面前去。”
“好吧好吧,我是怕了你了。我等会就吩咐手下人去做这件事,这个传国玉玺就是假的,咱们也得做成真的样子。”
庾璟年早知道他手下有能人无数,这件事自然能解决的掉,所以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三皇子在他的面前一刻也停不下来,就道:“那天庾亮来看你,你听说郗檀做了宰辅,为什么那么生气。”他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显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件事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儿。”
庾璟年被他那一双眼中射出的锐利目光看得有些心虚。正想说几句别的岔过去,外头有人进来回报说:“王妃来了!之瑶小姐来了!”
就见王菁和庾之瑶把臂走了进来。三皇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人上前给三皇子见礼。
三皇子扶起庾之瑶道:“六妹妹这是从琅琊王府过来吗?”
庾之瑶道:“不是,我刚才去了沈府见钰姐姐,是从钰姐姐那里回来的。”就上前问候庾璟年,“二哥你觉得怎么样了?”
庾璟年对庾之瑶一向都是和颜悦色的,就放缓了神色道:“我挺好的,你别担心,你身子也不好,以后不用天天这样两头跑了。”
三皇子道:“不若妹妹就在我这东海王府里找个地方住下,照顾安仁,也是两相便宜。”
庾之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三皇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能住过来。”
庾璟年明白妹妹的心意,如今他已经搬离了琅琊王府,若是庾之瑶也跟着一块儿搬出了,外头的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呢。庾之瑶这么做,也是为了缓和他的他父亲琅琊王的关系,他就叹了一口气道:“三哥,算了,你就不要为难之瑶了。”
三皇子一想也就明白了,笑道:“是我孟浪了。”也就不再提这件事。
庾璟年又不厌其烦地嘱咐道:“哥哥也不是不让你出门看我。但是以后出门一定要带齐了人手,知道了吗?”
庾之瑶郑重地点了点头。想起沈沅钰送给庾璟年的那个奇怪的礼物,就对他说道:“我刚才去沈府看过了钰姐姐,临走的时候她让我送一样东西给二哥……”
“哦?”三皇子第一个感兴趣起来。“是什么东西,快拿出来看看!”
庾璟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庾之瑶就叫丫鬟把那个锯掉了嘴的葫芦拿给庾璟年看。
庾璟年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过来。沈沅钰这是在提醒他,要他保守在庄子上的秘密,要知道他光着上身,让沈沅钰给他疗伤,实在对沈沅钰的闺誉有损,给他送这么个葫芦的意思,就是叫他像是锯嘴的葫芦一样,把什么都闷在肚子里。
庾璟年真是哭笑不得。
她这是逗自己一笑呢,还是正儿八经提醒他呢?不过他很快又想起了郗杰的父亲即将成为大司空的事情,心里就是一阵憋闷。不会是沈沅钰害怕当不成郗檀的儿媳妇,这才派人送这个来提醒他的吧?
想到这里,庾璟年心头一阵烦躁。偏偏还有人十分没有眼力件儿的在一旁煽风点火。
“咦,沈三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他拿着葫芦上下摆弄:“这么个破葫芦能用来干什么?”又回头问庾璟年,“安仁,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