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了也很正常,毕竟都过去十几年了。”车戊辰缓缓靠近了汤教授,“我也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了。”
他说到这儿,忽然将手放到了汤教授那已经满是冷汗的额头上。
那一瞬,从汤教授的视角来看,周遭的景物骤然变了一个色调,也不知为何……都笼上了一层红色。
“你……对我做了什么?”当车戊辰将手收回时,汤教授如是问道。
“别紧张,我还没做什么呢。”车戊辰冷冷回道,“但我接下来确实要做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警察……”汤教授看着他,强作镇定地接道,“但我猜你以前在我这里待过……”他停顿了一下,用劝说的语气接道,“你也说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你现在不也好好的吗?你最好还是想清楚点……马上放了我,你就是英雄,但若是你做了别的什么可能会让自己后悔的事……那后果……”
“呵……呵呵……”车戊辰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就笑出了声,“呵呵呵……哈哈哈哈……”他越笑越大声,笑声中甚至渐渐透出了几分癫狂。
一个始终在人前保持着冷静和风度的人,若在你面前恣意地显露出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那你可就要小心了——他要么是跟你关系很好,要么就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弄死你。
半晌后,车戊辰慢慢收敛了笑容,一边卷起袖子,一边转身来到了“治疗仪”的前方。
“看起来,此前在这儿操作这台仪器的人,对电刑挺在行的嘛。”说话间,车戊辰已开始调试仪器上的各项指数。
“不……别!求求你!别再电我了!你……”看到这一幕的汤教授惊恐万分,“……你杀了我吧!干脆就杀了我吧!”
“这话听着倒是耳熟。”车戊辰闻言,完全不为所动,该干嘛干嘛,“哦……对了,以前我好像也对你说过类似的话呢……”他顿了顿,“很多年前,我的朋友、还有我喜欢的女孩……也都曾用更卑微的态度哀求过你,但结果……好像不怎么管用啊。”
说到这儿,车戊辰仰起脖子,深深吸了口气,也不知是这话唤醒了他尘封的记忆,还是激起了他的某些情绪。
“他们……既不够坚强、也不够聪明。”车戊辰道,“他们不愿活在恐惧之下,活在屈辱当中……他们不愿像动物一样为了不被折磨而压抑自己的本性,同时也不具备隐忍和伪装的能力……所以他们选择了一条更加容易的……解脱的道路。”
他停顿了几秒,接着道:“但我不同……我忍下来了。
“我像一条被驯化的、顺从的狗一样离开了这里。
“我永远不会忘记从这儿出去的那一天。
“那是一个晴天,我的父母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和你热切地交谈着;而我的脸上,挂着的只是平静……我不能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兴奋,因为我知道……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也可能成为你重新将我关入中心的理由。
“从那天起……不,应该说早在那天之前,我就已经学会了不在任何人的面前显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包括我的亲人在内。
“我誓,再也不会让自己陷入类似的境地。
“所以,我变得更加强大、更加精明……哪怕我不能掌控一切,至少也不会再落入你这种货色的手里。”
车戊辰又深呼吸了一次,随即,望向汤教授,说道:“你现在眼里看到的事物,是不是都像加了红色的滤镜一样,有点怪怪的?”
还没等汤教授回答,车戊辰就紧接着说道:“这可不是幻觉,而是我的‘能力’。”
“你也是……能力者?”汤教授自是知道这世界上有异能人士存在的,就算他以前不甚了解,但今天见识了子临杀人的场面后也该确信了。
“没错。”车戊辰道,“而且……我的能力,就是当年在这里接受‘治疗’时觉醒的。”他又冷笑了一声,“呵……正因你把我的现实生活变得生不如死,所以才催生了这种力量,我将其称为——‘白日梦’。”他面向汤教授、展开了双臂,“此刻,你就在我的‘梦’里。”
“什么意思?”汤教授道,“你是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吗?”
“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区别呢?”车戊辰应道,“电击是‘治疗’,还是‘惩罚’?你是医者,还是骗子?这个中心是在做着各取所需的买卖,还是在这个畸形的世界上演着又一出荒诞的、但也并非全无存在意义的闹剧?
“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不同立场上的人,会对同一件事有着不同的看法和解读;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如此,你永远无法让所有人的看法达成一致。
“有时候真理确实掌握在少数的人手里;但还有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达成了共识,却还是会有少数傻逼跳出来表不同的意见……他们或是为了显示自己标新立异、或是真就自以为是,并习惯于通过攻击和反驳某些事物来获得优越感。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建立在个体差异上的物种,多样性自有其代价。
“因此,对人类来说,真、假,善、恶,对、错,黑、白……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何让别人认同你的观点。
“在任何一件事上,只要你能让绝大多数人站到你这一边,并将反对的声音打压或掩盖掉……你就是真、是善、是对、是白。
“对人类来说,自身对事物的认知和感受,才是决定真假的最重要因素。
“历史书写的就是真的吗?官方认定的就是真的吗?你连自己亲眼看到的都不能尽信,却相信别人告诉你的所谓‘真实’,这难道不可笑吗?
“所以……不用问我什么真不真的问题,你相信的、你体验到的,那就是真的。”
车戊辰说完这句,突然就伸手扇了汤教授一个耳光。
啪——
这一下打得可不轻,听那动静,打掉几颗牙都不奇怪,而汤教授也是当即就疼得嗷嗷直叫起来。
“在现实世界中,我并没有打你,但在这个‘白日梦’里,这就是一记耳光,你的那份疼痛,就是真实。”车戊辰打完那一巴掌后,便重新回到了治疗仪旁,准备开始正戏了,“放心,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在‘梦’里,一分钟也能像一天那么久。”
“你以为……你对我的复仇,能改变什么吗?”汤教授已经绝望了,故而也不再哀求什么,而是说道,“对……我是骗子,是毁了很多人,但我是罪魁祸吗?那些自愿来被我骗的、养活我的人,在支持我、并从中牟利的人,那些对我的所作所为选择漠视、不作为的人……所有让我这种人能过上好日子的人!他们就没有责任吗?”
车戊辰的手停住了,他冷视了汤教授几秒,然后,用他那一贯的、平静的口吻说道:“啊……这我都有数,不用你操心,他们……或早或晚,也都会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