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兰斯的公开审判,被定在了五月的最后一天。
因为兰斯给出的交易条件实在是非常诱人,最终联邦方面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全球直播。
这次,就不再是假直播了,而是货真价实地面向多个媒体平台,对全世界所有的地区公开播放。
当然了,联邦那边,也是知道怎么钻空子的;兰斯提出的交易只是“全球直播”这四个字,其他的具体细节他可是只字未提,这就意味着联邦方面在操办此事时有着很大的操作空间。
先,要播放,并不代表要宣传;FCPS可不会在庭审之前先为这事儿宣传几个礼拜、打各种广告、甚至放个预告片啥的……恰恰相反,他们极尽低调之能事,几乎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放出去。也就是说,在开播前,除了一些和此事相关的当事人之外,一般民众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场公开庭审存在——既不知道播出时间,也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收看到。
其次,只要满足“全球”和“直播”这两个条件,那在什么时间段放、在什么电视频道或网络平台放,都是可以灵活选择的。
于是,他们把庭审时间定在一个工作日的晚上十一点。
海牙当地时间的晚上十一点,大约就是全球人口相对最为密集的亚洲地区的清晨五点、和北美地区的下午五点,这个时段,有些人还没起床,有些人还没下班,有些人在边吃晚饭边看新闻,还有些家庭的电视刚好被小孩霸占了观看晚餐档的动画片……
至于播出的频道嘛,就精挑细选出各地区在此时段收视人数最少的地方电视台,以“插播法制类节目”的名头临时替换掉原有的节目进行放送。
就以尼德兰郡为例:比如说,在海牙这个地方,一名普通的电视用户通常可以收到上百个电视台,其中有二十个是覆盖全球的,那这二十个就先排除掉;然后剩下的八十个里,有四十个是覆盖好几个洲的,那这四十个也排除掉;以此类推,把那些覆盖全欧洲的、或多个郡的也逐一剔除,最后剩下一些只覆盖尼德兰一郡乃至只覆盖海牙这一个地方的电视台,然后从中挑一个晚上十一点收视率最低的频道出来,海牙的直播……就由这个台负责了。
其他地区,也如法炮制;其实也不是多难的事,只要把全球所有时段的电视收视数据汇总起来,再换算一下时差,很快就能完成筛选。
综上所述,说是“覆盖全球”,其实并不是在某个全球都能收得到的大电视台播放,而是在无数个基本没人看的小电视台分别播出。但理论上来说,的确是全球每个地区都能收看到……只要你能在完全不知道有这个节目的前提下恰好扫到某个平时从来不看的冷门电视台、并在看到乏味的法制类节目标题后坚持不转台……你就有机会知道这节目到底在放什么了。
而网络直播这块,空子就更好钻了,因为“互联网”上的东西,除了暗网那种需要一定技术和知识才能进的地方,绝大多数公开不设限的网站和内容,本来就是覆盖全球的,问题只是……直播生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而已。
如果兰斯这场审判是在全球最大的视频网站上直播的,那即使网站方面不做任何推广,甚至限制其热度,故意不让这内容上页,也一样会有很多人看到——这是用户基数决定的。
但如果……这场审判是在一个开庭前一周刚刚注册的、网址又长又乱不靠复制黏贴根本记不住的不知名网站上直播,又会有多少人看到呢?
恐怕,答案有很大的几率是零。
但理论上……请注意是理论上,全球任何一个地方的人,只要是能上网的,都可以搜到并进入这个网站,免费观看这场直播;至于前提嘛,自然就是“能在完全不知道有这场公开庭审、也不知道会在几点播出的情况下,输入一个你从来没听过的网站的复杂冗长的网址”。
…………
引擎声逐渐变弱,直至熄火。
5月31日,晚,十点四十分。
“联邦海牙法庭”,“某候审室”。
“你这张脸,真的是无论看几次都让人火大呢。”此时,卡门正坐在兰斯的对面,用一种仿佛要看穿对方灵魂般的眼神盯着兰斯。
“呵……看到我这胜券在握的表情,有点不安对吧?”兰斯则是老样子,对卡门笑脸相迎。
“胜券在握?”卡门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顺手撩了一下自己的刘海,接道,“你的自信从何而来?”
“我有信心的理由和你是一样的……”兰斯回道,“……因为我有一帮值得信赖的同伙啊。”
卡门明白对方这话的弦外之音——凭兰斯的智谋自然能推测到,真正为这场全球直播的公开审判开绿灯的,不是大法官、也不是联邦司法部,而是“茶宴”。
像这么大的事情,在考虑时间非常充裕的前提下,即使是卡门也不会独断独绝的;她会向上汇报,然后和茶宴的人讨论商议后,再由“龙井”做出最终的决定。
“哦?在知道了这场审判背后由茶宴监督后,你依然有信心可以在直播中作妖么?”卡门道。
兰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煞费苦心地在不违反‘全球直播’这四个字的条件下最大限度地限制了观众的数量,仅看这次审判的时间安排,我就能猜到你们全盘的做法……”
呼——呼——
他话音落时,候审室一侧的天窗上,两道车灯晃过,随即就有两阵车辆快速驶过的噪音传了进来,稍稍中断了他俩的对话。
“那又如何?”几秒后,待窗外的车声远去,卡门才说道,“这并没有违反交易的要求,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没有交代细节。”说着,她又撩了一下自己的刘海。
兰斯又道:“我也知道,你们已经不再信任雷蒙德。这些天来,你们对他的监视从未中断过,而且他写的开场陈述稿也已被你们多次‘审核’过了。”
卡门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神情,说道:“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不止是‘开场陈述’,今天,他只要在任何一个环节中突然开始说一些与他立场不符的话,我就立刻掏枪把他毙了。”
兰斯歪头道:“哼……真不愧是茶宴的‘祁红’大人,不但能带枪上法庭,还能在全球直播的庭审中开枪杀人噢。”
卡门不为所动,语气坚定地应道:“你放心,我开枪前直播画面就会以‘信号故障’为由中断的,不会有平民看到什么血腥场面,至于雷蒙德的死,事后我们会以‘反抗组织成员冲入法庭进行自杀式攻击,席检察官不幸遇害英勇牺牲’为‘真相’进行新闻宣传的。”
兰斯轻笑:“想得挺周到嘛。”
卡门道:“我今天在这里,就是为了监督这场庭审按照‘正常的流程’走完,一旦生任何可能超出我们承担限度的状况,我有权自行裁度处置的方式,并先斩后奏。无论是中止和你的交易,还是就地处决一些头衔听起来很唬人的联邦官员,都不是问题。”
“这倒有趣……”兰斯舔了舔嘴唇,“既然茶宴都做到这个地步了,那为什么不干脆就拒绝这次交易,直接找个借口把雷蒙德也处理掉,顺手撕毁我签署的那些法律文件,然后对我‘来硬的’呢?”
“因为我说服了他们。”卡门撩了下刘海,回道,“我告诉他们,严刑逼供对你毫无意义,事实上,你只要‘自杀’就可以简单地脱身了。
“你的被捕,毫无疑问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你提出的交易一定是布局的一部分,你必然会试图在审判中做些什么……
“所以,这件事说白了就是一场公开的博弈,是你我之间的又一场游戏,如果你能在庭审中做成你想做的那件事,那就是我输了;而如果我能阻止你做成那件事,并且让庭审流程顺利走完,那就是你输了。”
兰斯点点头,又道:“光是这些,说服不了他们吧?”
卡门也点点头:“是啊,所以我还为你做了担保。”
兰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是不是向他们担保,如果我输了,我一定会按照交易内容,把之前承诺的那些情报和盘托出?”
“是的。”卡门回道。
“呵……”兰斯笑了,“你就这么相信我?”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我之间关乎游戏胜负的承诺,我无条件相信。”卡门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如果我耍赖呢?”兰斯说到这儿,顿了顿,再道,“如果我输了游戏后,不遵守约定呢?”
呼——
窗外,又有一辆车呼啸而过,远光灯的光通过天窗的玻璃折射在了卡门的脸上。
“呵……”卡门在那一闪而过的光影下,露出了一个病态、可怖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那我反过来问你,假设有这么一个人,她自出生以来唯一的乐趣、或者说唯一能够激起她斗争心并让她觉得有趣的活动……就是她自己明的一种对局游戏。
“但是这世界上除了她以外只有一个人会玩这种游戏,且只有这个人能和她玩得一样好。
“然而,某天,她的这个对手在输了以后居然开始耍赖,拒绝付出失败的代价,从而让这个游戏失去了意义。
“这个时候,你说这个人会怎样?”
兰斯想了想,回道:“我想,这个人会立即变成一个‘混乱中立’阵营的拥趸,不顾社会的限制或道德劝说,用自己的能力肆意玩弄并践踏这世间的一切秩序,尤其是对那个曾经的对手,她会无所不用其极地破坏对方珍视之物,直到将对方逼至崩溃……并将上述这些行为视为自己新的乐趣。”
待他说完这句,卡门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刚才那恐怖的笑容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只见她撩了下刘海,悠然接道:“你很懂嘛。”
兰斯耸肩:“尽管那样的你也同样很迷人,但我觉得你还是维持现状更可爱些,所以……今天,我还是让你输了吧。”
“输?”卡门疑道,“怎么输?”她往前凑了凑,瞪着兰斯,“我刚才应该已经解释过了,今天只有两种结果,第一就是你输,第二就是我中止直播、我们一起输,没有第三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