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锦月回了宫才知道太后懿旨中并未写详细,竟将患病者全数关押,也未治疗,使得染病者都已在凄惨无助中死去。
八皇子回宫才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一并殁了,当即痛哭倒地。
不过八皇子弘执从小就并不十分得宠,加之先前纵容妃子胡来,更是失宠圣前,而下皇帝病着,太后站在弘凌那边,是以太后只对八皇子稍微安慰几句,也就作罢,毕竟那只是个庶子的儿子罢了。
锦月与弘允赶紧赶回东宫,东宫上前防守严密,凌霄殿外更是重重守卫,行魏、浅荇和周绿影、青娥几人死守着孩子地屋子,谁也不容靠近。所幸瘟疫并没有传进东宫。
皇宫各大宫门守卫重重,瘟疫源头还在查处,御医虽没有配出灵丹妙药,但太后懿旨将宫中受染者全数隔离至死,也就没有出现新的染病者。
回宫后的第二日,太后便再次召集了后宫的妃嫔和皇子妃们,商议善后。
清宁殿的一双如意纹熏笼在左右升腾着袅袅香烟,苏合香的气味幽香馥郁,闷在殿中众人胸口,明明人多,却安静得只有太后轻轻放下茶杯的声音。太后扫了眼,启唇道:“太子妃说的那几条法子很好,宫中果然没再有人染病,皇上、朝臣和后宫宫官都交口称赞太子妃处事得当。既然如此,此事哀家就全权交给太子妃来处置吧,有什么困难再来找哀家
商量。”
锦月眼波微转。“诺。”
“你先说说,这善后如何处置吧。”太后道。
锦月被吩咐了这事,便不能再推脱,只能拿捏着轻重道:
“锦月认为,宫中死难者的尸应当立即清理,现在秋季正是容易传染的时候,免得再生一波病潮。其次是死去宫人家属的安抚……”
……
商议罢,秋棠扶着锦月从清宁殿出来。锦月主仆走在前,傅柔月等人远远跟在后头,一边打量一边悉悉率率说着话。
十皇子妃、和十一皇子妃小声与傅柔月道。
“太后竟然把疫症之事全权交给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啊?”
“太子为皇上挡了恶熊受重伤,重拾皇恩,现在太子妃又出了这么大一桩风头,东宫可再不能小觑了……”
傅柔月被她们二人说得有些心烦,十皇子和十一皇子都不满双十,根基弱,依附于上安宫而生,傅柔月深知这层关系,也就放纵一些,不悦看了二人一眼。
“休得胡说,四皇子殿下岂是旁人能比的!”
二女心中有异却不敢说出来,唯唯诺诺笑着说是。
锦月听见她们的说话,也并不多理睬,傅柔月心情不悦,擦肩而过只是看了锦月一眼,就走了,情敌见面总是分外眼红的。
倒是十皇子妃和十一皇子妃恭恭敬敬向锦月行了礼。
待她们走远,秋棠才道:“四皇子妃自恃四皇子和太后,对娘娘可真是没有半分礼仪。倒是十皇子妃和十一皇子妃态度大为转变。”
“十皇子和十一皇子根基薄弱,这宫里权力的大小,便看脸上的笑容几分真几分谄媚就能知道。”
锦月缓步走着,一路遇到的宫人、奴才都如十皇子妃和十一皇子妃那般,态度恭敬许多,隐隐敬畏。
可秋棠却见自家主子并不高兴,深似有沉思,问道:“现在东宫形势已现欣荣,太后更将瘟疫之事的大功交给娘娘来领受,必能正东宫之名,娘娘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锦月顿下步子。“你也觉得是大功?”
秋棠不解。“上次四皇子的婚事全权是娘娘呕心沥血而为之,最后娘娘却拱手主动让太后领受了这份功劳和爱戴。这回太后好不容易松了口,娘娘的付出能够得到回报了,为何还不高兴呢?”
锦月不以为然:“太后岂是等闲之辈,这份是大功,却也是大罪。她这是给我下马威,警告我呢……”
说话间,锦月已经走到了隔离院落之外,秋棠忙取来干净的面纱给锦月戴上,免得传染瘟疫。
院门打开,侍卫正在清理里头的尸。
从前负责宫中羽林卫禁军的是东西卫尉二官员,自从尉迟正阳和弘凌的属下冯廉出不忠之事后,便交给了光禄勋的光禄大夫统管。光禄勋的二把手是光禄郎,此时光禄郎正督促着侍卫赶紧搬尸。
锦月让光禄郎递上尸名册来。
秋棠:“幸好,只有一二十人死去,也不算严重。”
锦月不置可否,直到那一具一具的可怖尸不断从院子里被搬出来,整整半日!
秋棠渐渐变色,低声道:“娘娘,这,这尸好说也有二百人啊!”
锦月冷静地翻开疑似患病者的隔离名册,里头,竟然有二百多人。“我当时说的,是让患病者和接触过病者疑似患病的人分开隔离,可太后却一并下令关在了一起,并且不给医药,才让他们统统送命。分明是太后下令所为,可侍卫口口声声说是我地命令,这二百多条人命
地冤孽,可算是都记在我头上了。”
锦月顿了顿。“二百多人来自何宫,依附何人,难以查证。宫中人脉,打断骨头连着筋,或许这会儿已有死者的挚友亲属或者主子在狠狠诅咒我的心狠手辣,只待他日报复于我。”
锦月淡然说罢,秋棠已满身冷汗。
“可太后此举有何意义?”
“自是意在让我明白,她要让我荣便荣,要我受人唾骂便受人唾骂,后宫中,只有她的权力才是至高无上,令我安分听她吩咐。”锦月道。这是太后在惩罚她当日的“聪明”和“智慧”啊。
锦月正要离开,忽然光禄郎上前来,此人是个青年,神色含了分诡异的笑容:
“太子妃娘娘,其实院中的人并没有全死了。还有一人活着。”
锦月凝眉,扫了眼名册:“那你为何刚才不上报?”
此人诡秘道:“因为这人死了,才对太子妃更好,所以臣自作主张,暂且保密了她还活着。您要不见见再定夺是否留她一条性命?”
锦月不想光禄郎所说的人是曾经的八皇子妃田秀玉。她衣衫破烂,浑身流着脓,只剩半条命了,可尽管如此,她嘴里却还不忘诅咒着什么,神志不清,双眼却迸着清晰的恨意,盯着锦月。
“是你,是你……害了民儿……是你……”
田秀玉浑身污臭,比之乞丐还不如。锦月只觉那浑身溃烂的惨烈,触目惊心。
“太子妃小心,别让这庶人脏污了衣裳。”
甘鑫道。
从里头出来,锦月心有余悸。
“承民皇孙殁了,她作为母亲也是可怜,招侍医来好好诊治吧。”
锦月想起秋狩才见过小黎,同样作为母亲,她懂丧子之痛。去年秋日她失去小黎,大概也如田秀玉现在这般双目迸着恨吧。
“太子妃宅心仁厚,定有好报地。”光禄郎道。
锦月走了回来:“从前未见过大人,大人是?”
“臣甘鑫,是光禄大夫手下的郎中令。”甘鑫恭恭敬敬道,神色天生有种谄媚和圆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