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人们不再只是单纯的谈论就要生在眼前的腰斩一幕,还垫着脚尖,巴着脖子,探头朝囚车出现的方向眺望。
“来了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周围原本谈论的声音一停,两息后,谈论声再起,却是比先前越热闹激动了几分。
张嬷嬷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将他小心又费力的护在怀中,以免周围拥挤的人群伤到了他。
自然,张嬷嬷也是听到了那句“来了来了”的话。
她心中一紧,控制不住的手脚冰凉,却是强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更多的异常,就怕身边有人会注意到她。
很快,囚车穿过人群,终是到了菜市口。
原本躁动的人群,在官兵的呵斥下,渐渐安静了下来。
人们的视线,毫无例外看着囚车,看着从囚车上下来的那个身形佝偻,浑身血迹,杂乱的头将脸遮掩让人看不到容貌的男人身上。
早在囚车停下的一刻,张嬷嬷便紧要住了下唇。
此刻,她的视线随着顾博中的身形移动,那一声一声响起的镣铐碰撞声,如同敲击在张嬷嬷的心上一般,让她只有拼尽全力,才能不哭出声。
闪着寒光的铡刀如同虎口一般静卧在前方的台子上,只等着猎物送去口中。
行刑的刽子手,一脸凶相,双眼似是没有温度一般,只等犯人躺卧去铡刀上,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将铡刀放下。
“大人,谋逆重犯顾博中带到。”提了顾博中前来的官员,朝着上监斩之人朗声道。
一身北炎官服的大人背脊笔直,坐在上位置上,闻言朝禀告之人点了点头。
看着顾博中的视线,却是复杂中带着惋惜,怜悯和些许惧怕。
毒害太后?
这北炎,但凡有些脑子的人,有谁看不出顾博中是被冤枉的?
即便不能正确的推测出顾博中的冤枉的缘由,却皆是明白这其中的凶险。
既然明白,又怎么可能不怜悯,不惧怕。
毕竟,伴君如伴虎,而这世上,女人有时候又比男人可怕的多。
默叹一声,监斩官员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眼早已与入狱前判若两人的顾博中,而后闭了闭眼,扬声朝下道,“时辰已到,行刑!”
“行刑”两个字,如同水滴入了滚烫的油锅中,被官兵呵斥安静下来的人群立时出一声又一声的抽气声。
张嬷嬷大瞪着眼睛,以防止眼泪流出眼眶。
此刻,听闻了这句“行刑”,看着官兵压着顾博中走到了铡刀前,被按着躺了下去,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就朝前面挤过去。
只想要,离近一点,离的再近一点,即便不能喊出声,不能顾博中看一眼孩子,起码可以让孩子离他近一点。
如此,不管是对孩子也好,对顾博中也好,还是对已经躺在地低的李淑婉也好,也算是有了交代。
然,紧挨着的人群,前面维持秩序的官兵,又哪里能让张嬷嬷轻易的挤到前面去。
耳中不停窜入官兵的呵斥声,周围人群的议论声,张嬷嬷拼力朝前挤着,直到人群齐齐出一声抽气声。
那抽气声,因为数量太多,汇集在一起,不仅震的张嬷嬷耳朵“翁”的一声响,还让她原本拼力朝前挤的身形死死僵在了原处。
而,随着抽气声响起,身形僵住的,又何止张嬷嬷一人。
离拥挤的人群不远处,一个避风的暗巷里,停着的马车中,穆云夕眉头跳了一下,掀开车窗上的帘子,朝远处围拢在人群中的行刑台方向看了一眼。
也是不远处,正对着菜市口的一间二楼半开的窗口,带着宽大帽子,一身粗布麻衣的顾枫晟,双手握拳,紧紧盯视着前方,但脸上的神色却不像张嬷嬷那般悲痛愤恨。
“啧啧,这腰斩,真是吓人啊,比砍头还吓人!”
“是啊,是啊,你看看那血,简直……”
“你们说,这种死法,得多疼啊,我可是看见了,那人都被砍成两截了,手还不停的动弹呢。”
“哎呦,你可别说了,也太吓人了!走走,赶紧走,这午时就要过了,这么个死法,谁知道会不会变成厉鬼啊!”
……
耳边不停响起人们的议论感叹声,身体被急急退去的人群左右挤撞着。
张嬷嬷只本能的抱着怀中的孩子,死死僵在原处,瞪着眼睛,看着前方行刑台上血腥无比的一幕。
“哇”一声嘹亮的哭声于张嬷嬷的怀中响起。安静了一上午,被挤来挤去都没有哭一声的孩子,此一刻却是忽然大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