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掩盖的空洞中，血肉天宫散出的荧荧白光和九州鼎的青光各举半隅，冰冷而无声地交织着，仿佛把地底分成了两个世界。

“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功盖三皇五帝。嬴政，你的文治武功，雄图霸业，我从来没有小看过。不过我还是低估了你，低估了你的无情。你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也永远不会相信任何人，你的眼里，永远只有自己，不会对任何人放下防备。称孤道寡，这四个字你当之无愧！”徐福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朕是天子，眼中只有天下。”天宫巍巍大殿前，嬴政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再一次询问。“千百年来，朕虽然在宫中潜修，仍不断着人查探外界消息、遍寻典籍翻阅，颇觉有趣，每隔百十数年，天下必定王朝更迭、兴衰罔替、分分合合，从来没有一刻真正安宁过，似乎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背后作祟，分崩离间、推波助澜，当中的那些伎俩手段，何其相似？而你，化外方士徐福，号称经年在山中修炼，辟谷服气，但是却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来历，如同从石头里突然蹦出来一般。朕还记得当年你殿前觐见，曾言下山即为一展所学、辅佐君王，然而实则暗施妖法谋害于朕、又离间王子、祸乱朝纲……”

“如此种种，徐福，你作何解释？”秦皇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天翻地覆一样地恐怖威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显得平和平静了许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最后问出作何解释几个字的时候，传递出来的声音虽然低沉，却似乎蕴含着某种魔力一般，丝丝切切地融入周围，并不消散，反而不断地回荡在废墟和空洞之间。

“作何解释……”

“作何解释……”

“作何解释……”

简简单单四个字，听到人耳中，就像是寒冬腊月当头浇下一盆冰水，肃杀逼人，深入骨髓地冰冷！

对于秦皇的质问，徐福置若罔闻，只是用一种非常奇异的目光望了过来。

“皇权威严、皇恩浩荡，百万刑徒的血肉，都被你用心意念头炼入这座天宫，分担了镇锁念头的力量。还有万里河山的神通，可是从九州鼎中悟出来？无师自通，嬴政，你修炼的才华，堪称经天纬地、万中无一。可惜啊，可惜，生不逢时，你再怎么挣扎，也是没有用的，永远不可能……”

说到这里，徐福突然停住了，低头轻叹。

“听徐福的语气，莫非这其中还真有什么惊人的秘密，淹没在历史当中，不被人所知道?”苏子语隐约地感觉到，在这一刻，徐福这位古老方士、炼气真修居然表现得有些欲言又止，流露出一种复杂到极点的情绪，怜悯、讥讽、赞叹，似乎还有深深的无奈，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苏子语念头纯粹、意志坚定，既然猜不透内情，就不轻易为之所动。反而是秦皇嬴政之前的那几句话，就像是黑夜里划破长空的闪电，直接刺入他的心里，掀起万千波澜！

自古有云：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在所有人的眼里，这似乎都是理所当然、无可辩驳置疑的历史规律。几千年的史料记载、王朝兴衰，也都验证了这一点，本来根本不会有没有任何疑问。

但苏子语已经听出，嬴政的质问，话里行间流露出的意思，分明是说，这几千年的九州大地王朝更替、兴衰起落，始终没能建立一个稳定的政权，并不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而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背后人为推动，才造成了绵延千年的战火纷飞、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而方士徐福，就和这股力量有着某种联系？！

“没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本来就没有这样的道理，莫非背后真有人在阴谋布局？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不对，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到了现在，神州大地成功一统了？”

这其中蕴含的信息有点庞杂混乱，苏子语一时理不清思绪，只是隐约地觉得，神州一统的战争、甚至波及世界的两场大战，造成了亿万人的死伤，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也未必算得上是什么胜利。

“冥顽不灵！”

四个充塞天地的音节，从嬴政口中吐了出来。

陡然之间，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意，降临到所有人的心头，仿佛前一刻还是朗朗乾坤、风和日丽，下一秒就乌云盖顶、雷霆震怖，天翻地覆的剧变！

在沉闷的响声中，整座血肉天宫剧烈起伏搏动，轰然下坠，庞大的宫阙彻底堵住上方所有躲避的空间，眨眼落下数十米，眼看已经压到众人头顶，以不可抵挡的力量，把肉体连同心灵念头全都碾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