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率地说,裴矩心中多少对张铉有些不满,毕竟张铉两次坏了他的事,上一次是李善衡,而这一次又是元骏,不满归不满,但裴矩毕竟是久经官场的老手,他深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道理,关键不在于杀牛,而是如何把这头小牛转为自己所用。
比如现在,张铉居然主动上门来解释,这就使裴矩看到了一线收牛的希望。
外书房内,张铉正和裴信相谈甚欢,虽然张铉在蓟县认识了一帮名门子弟,对名门子弟有着不太好的印象,不过他渐渐也了解到名门子弟的另一面。
比如在清河县他见到的崔元翰,在关键时给了他极为重要的情报,使他及时撤离,事后又将阿圆藏匿在府中,完全没有了蓟县时的冷淡。
还有眼前这个裴信,谈吐渊博,知书达理,为人谦虚低调,也让张铉感觉到他极好的修养,这些家族能够百年传承绝不是偶然。
这时,裴信忽然站起身,恭恭敬敬行礼道:“祖父!”
张铉一回头,只见裴矩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正满脸笑容地望着自己,张铉心中有些惭愧,连忙起身行礼,“晚辈张铉参见裴尚书!”
“不必客气,请坐!”
裴矩请张铉坐下,他也坐了下来,对孙子裴信道:“你也坐下吧!”
“是!”裴信恭敬地在祖父身边坐下。
裴矩又让侍女上了茶,笑道:“张将军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晚辈是来向裴尚书请教一些学问。”
“请教学问?”
裴矩笑着摇摇头,“我不太明白。”
“晚辈昨天看了韩非子之说,深有感触,但又不太理解”
“哦?张将军居然对韩非子感兴趣,不妨说来听听。”裴矩笑了起来。
“韩非子云,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晚辈觉得似乎高句丽就犯了这个错误,裴尚书觉得呢?”
裴矩立刻明白了,这是张铉来向自己道歉了,他哪里是说高句丽,分明就是说他自己。
裴矩心中立刻舒服了很多,他喜欢这种含蓄,也很喜欢张铉的自知之明,孺子可教也!
他看了一眼张铉,缓缓道:“有些事情贤侄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明白,虽然我们之间生了一些误会,但我相信贤侄并不希望这些误会产生,我说得没错吧!”
张铉也不再谈韩非子,他诚恳地说道:“虽然我一直很庆幸自己的愿望能达成,但我心里明白,没有裴尚书的宽容,我不可能达成愿望,再比如今天,我能坐在这里和裴尚书侃侃而谈,我心中何尝不感激裴尚书的胸怀。”
裴矩笑了起来,“你能如此坦诚,也足见你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你应该知道我是指谁。”
“回禀裴公,晚辈是坐马车而来,那个人此时就在我的马车内,如果裴公需要,我可以立刻把他交给裴公。”
裴矩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张铉居然会把元骏带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裴矩注视张铉良久,才慢慢摇头道:“我不需要他,希望贤侄在事情结束就放了他。”
“晚辈遵令!”
裴矩沉思良久又问道:“贤侄以后有什么打算?”
张铉躬身道:“回禀裴公,晚辈已经决定去张须陀大帅帐下。”
“不打算去关中?”
张铉果断地摇了摇头,“晚辈没有这个想法!”
“是吗?这样会让某人很失望啊!”
裴矩和张铉对望一眼,两人皆心造不宣笑了起来。
.........
张铉告辞离去了,裴矩独自站在窗前久久沉思不语,这时,裴信送走张铉后回来,他慢慢走进了房间,不敢打扰祖父沉思,垂手站在门口。
过了良久,裴矩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走了?”
“是!孙儿已经送他离去。”
裴矩作为家主,一向很重视对家族后辈的培养,但亲疏有别,很多时候他也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比如裴行俭和裴信,一个是族孙,一个是自己嫡长孙,裴矩当然更偏重于自己的长孙。
他摆摆手,“你坐下,祖父有话对你说。”
裴信坐下,裴矩温和笑道:“想必我和张铉的对话,你听得一头雾水,是吧!”
裴信点点头,“不过孙儿感觉他似乎是来道歉。”
“道歉倒不至于,他是怕得罪我,又竖强敌,所以他要来挽回我对他的不满。”
裴矩便将最近生之事简单地告诉了孙子,最后叹了口道:“我原本很担心他会被窦庆拉过去,可他居然去了山东,说明窦庆并没有拉拢他成功,看得出此人非常独立,绝不会轻易成为谁的附庸,其实我的本意也想让他为我所用,但现在看来他也有此心了,你说说看,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裴信没想到祖父居然征求自己的意见,他顿时有点受宠若惊,他想了想,小声建议道:“祖父把元庆忘记了吗?”
裴矩顿时醒悟,他真把裴行俨给忘记了,裴矩点点头,赞许地道:“你的建议很好,以后就由你来关注张铉,要掌握他的动向,若有大的变动,你要及时告诉我。”
“孙儿明白了。”
裴矩拍拍他肩膀,“希望我的孙子不比任何人差,包括张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