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潮水便忽然平息了。
在那一片涌动着的黑暗里,似乎有一双眼睛盯着那窗上的符篆看了半晌,轻轻笑了。
“你这有点耍赖了……”
无穷的黑暗,向着四下里散去,而在那黑暗之中,却有一个身穿白袍的人浮现了出来,他给人的感觉,便是在黑暗之中浮现,似乎他早就在那里站着,只是身周的黑色虫子太多,却将他完完全全的遮挡了起来,如今虫子四散而去,他才露出了自己真正的形貌模样来。
“你既然挑衅我,便该接受我的挑战!”
那人轻声开口,一步一步的登阶而上,脚底有虫子向上蔓延,恰好托着他一步一步直向上走来的脚步,直接来到了二楼的窗外,然后踩着窗棱,进入了房间,道:“你养的蛊蝶,倒是蹊跷,能够连破我两种蛊虫,说明你确实是有资格来与我较量一场的,只不过,身为蛊师,到了关键时候,却忽然将雷符贴了出来,威胁我要同归于尽,这就太不讲道理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着看向了方寸。
在他脸上,身上,仍然可以看到无数只虫子来回的爬着,慢慢的,或是钻进了他的耳朵,或是钻进了他的头,或是钻进了他的衣袍里面,很快消失不见,模样说不出的诡异。
一边练字的小狐狸看着他,尾巴上的毛都已竖得钢针一般了。
“黑湖先生有礼!”
方寸坐在座上,笑着向对方揖礼,道:“先生说的是,不过论起蛊道手段,在下末学后进,如何敢与先生相比,自然要用些其他的手段弥补一下了……不过先生也误会了一点,我贴符出来,不是为了表示要与先生同归于尽,而是为了告诉先生,周围地下,皆埋着如此符一样的符篆,只要我快落败时,这些符篆一并引动,这整个小楼,都会化作一片雷海……”
“额……”
那黑湖主人愣了一下,摇头低叹:“阴险!”
方寸只好笑着:“被迫无奈而已!”
那黑湖主人笑了笑,忽然猛得抬头,将目光落在了方寸脸上,淡然道:“平时,每日向本座求蛊问丹的人也不知有多少,有人运来了无数金银,有人捧着天材地宝来求,还有人为表诚心,在本座的门边一跪就是半年,倒是惟有你,既然想找本座,那何不依礼而行,非要用得这等龌龊手段,激得本座过来找你,找你也就罢了,斗法之时,又忽然收手,是何道理?”
“想了很多手段,只想如何能请动先生大驾!”
方寸笑着,见一边的小狐狸又嫌弃又害怕的望着这个人,都忘了沏茶,便只好自己起身,斟了一盏,放在了这个人的面前,笑道:“虽然我用这个方法,显得唐突了些,但先生既然好歹还是来了,且未下杀手,那便说明先生知道我不是外人,而且确实有点……想家了?”
那黑湖主人看着方寸,目光冷幽幽的,好一会,才忽然笑道:“你用这个方法提醒我,自己与我家那老头子是旧识,又暗示我自己有急事,来到了这里,又以蛊蝶证明自己不是外行,而斗法将败之际,却又告诉我地下埋了雷符,显示自己另有后手,以免生变……”
“啧啧……”
他微微摇头,道:“心思倒是不差,但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方寸微微一怔:“不敢请教……”
那人抬了抬手,窗外忽然有虫子涌了进来,化作一只手的形状,而这只由虫子组成的手掌之中,则放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正是虫师怪离,身边还有一个食盒,这黑湖主人伸手将食盒取了下来,然后微一挥手,昏迷不醒的虫师怪离便被虫子扔在了这房间里的一角。
而这黑湖主人,则将食盒放在案上,打开,里面是一碾煎的金黄喷香的蛊虫。
他倒了两杯酒,一杯给方寸,一杯给自己,然后捏了一个蛊虫吃了。
笑着抬头道:“这蛊虫本就是咸的,所以你不该再放盐的!”
“……”
方寸怔了一下,揖道:“受教了!”
黑湖主人笑了笑,端起酒杯“滋”的喝了一口,道:“虫子是挑了肥的,酒也是好酒,可见你有心了,我家那老头子,你是如何认识的?现在他过的怎么样,是不是快要死了?”
“那先生怕是要失望了!”
方寸也笑着,端起酒饮了一口,道:“我当年是在柳湖城遇到的曲老先生,还有令侄女曲苏儿姑娘,当时他们爷俩……额,应该说,过得挺……清贫的,但我见老先生丹术惊人,曲苏儿姑娘又是个好姑娘,便将他们接回了家中,聘得他为我家中丹师,每月开几百两银子的工钱呢,老先生过的很舒心,在我离家得时候,看老先生的模样,似乎都胖了点……”
那黑湖主人笑吟吟的听着,忽然道:“遇着你之前,他们过的多清贫,你细说说……”
“额……”
方寸都愣了一下,才苦笑道:“住着茅庐,喝着劣酒,苏儿姑娘连点好胭脂都用不起……”
“我那可怜的小侄女……”
黑湖主人听着,低叹了一声,然后笑声止不住的响了起来:“该啊,那老头就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