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阿瑶不想隐瞒信任之人,再说这事也不是她一个人能解决的。只是“石女”二字,让她如何说得出口。心下半是苦恼半是羞涩,重重压力袭来,她下意识地抓向头上花苞,却先行碰到一只手。
摸到手了!即便担忧着她,陆景渊强大而灵光的脑袋瓜依然分出一个后台窗口小雀跃了下,而后他极其自然地改摸为抓,将她小手牢牢禁锢在自己大手中,顺势坐到她身边。
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从对坐静默无言到执手亲密相依的转变,温香软玉在怀,陆景渊声音也变得温柔。
“傻丫头,告诉我,恩?”
好听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成熟的沙哑。如被蛊惑般,阿瑶抬头,不足一臂的距离间,她清晰地看到少年那张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有如最好的雕刻大师亲手雕琢的杰作,往常带有不屑的唇角这会更是扬起一抹耐心而温柔的弧度,无懈可击的五官被下面玄色交衽衬托出一丝这年纪所没有为威严。
芝兰玉树、君子如玉,人好看到一定程度,仅仅是那那张脸摆在那,就足以让人沉沦。
更何况,拥有这张刀削斧凿般脸的人还对她那般好。
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脑子里升腾起这股认知的同时,阿瑶已经下意识地张口,将青林书院生那些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听她说完,陆景渊简直怒不可遏。
石女?好你个沈墨慈,竟敢这般编排他捧在手心里的丫头。
本来还想留她一条性命,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他做出的决定从不会轻易改变。他不仅要留住沈墨慈性命,还要让她活得长长久久。只是她活得怎么样,到时候还想不想活,那就要另说了。
“事情就是这样,”阿瑶声音中带出些苦恼,“景哥哥,是不是我在杞人忧天。可前面生那么多事,现在遇到点风吹草动,尤其是这种流言蜚语,我总会下意识地往最坏处去想。”
没有握住手的另一只手缠过肩膀,将她小小的身躯占有般搂在怀中,陆景渊多任务的高性能大脑中,后台属于“吃豆腐”的专属窗口比出大大的胜利手势。从亲密相依到直接把人抱起来,他做得要多自然有多自然,连这丫头都没有丝毫掘,他果然天赋异禀。
当然这种思绪只占了他聪明头脑的一小块,这会他脑子中大多数都被愤怒和担忧所占据。
微微点头,而后他又摇头。将她抱得更紧些,他沉声安慰:“放心,还有我。”
短短五个字却让阿瑶焦灼了一上午的心安定下来。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马车内过分幽暗的环境让她微微有些不适,抬起胳膊她顺手掀开车帘,随意朝外面扫去,却在偶然看向巷子口时愣住了。
为避开胡九龄,陆景渊来书院接人时,从不会直接把她带回去,而是会带着她四处转悠,今日也是如此。马车离开青林书院后,便一路向城南新开的铺子驶去。为了延长独处的时间,侯府特意调-教出来的车夫向来是能兜圈子就绝不走正道。
随着小侯爷占有欲的增强,车夫也是绞尽脑汁在开□□费时间的新线路,今日走的就是新现的一条。这条路多经过僻静处,七拐八拐想走多久就走多久。在偶然现新大陆后,车夫觉得侯爷一定会给他多加月钱。
僻静道路的坏处是路窄,马车不便行走。可这也只是对一般车夫而言,侯府出来的车夫,那必然是大夏车夫中的佼佼者,十八弯的山路都如履平地,青城这种青石板路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在用熟练的技术克服路况后,剩下的便是好处。
各种绕路最大的好处就是熟悉青城,这对于养在闺中十三年,接手胡家产业却对青城不熟的阿瑶很有好处。而另外的好处便是,许多见不得光的事,都是在偏僻之处进行。
比如现在,阿瑶就在这条多数时候空无一人的狭窄小巷中看到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是个面色忠厚的中年人,一身稍显宽松的绸衫套在身上,宽大的袖子搭接起来,毕恭毕敬朝着背面穿着西域袍服的商人说着什么。
车轱辘碾压过青石板的声音惊醒了两人,中年人朝这边看来,透过半掀开的车帘,正好看到马车内满脸惊讶的阿瑶。
“快跑。”
想都没想,他直起身,以不符合身形的敏捷朝巷子另一端出口跑去。
“拦住他!”
反应过来的阿瑶朝外面喊道,意识到只有车夫人手不足后,她略带恳求地看向旁边小侯爷:“那是奶娘的儿子,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这丫头,总算知道依赖她。
享受着她恳求的眼神,陆景渊抱住她的姿势没有丝毫变化。揉捏下被她抽出手的另一只手,他从腰间荷包中摸出两枚铜钱,透过车帘随手往外一抛。
“景哥哥也未曾带人?”
等待的时间好像无比漫长,明明两人只往外跑了没几步,阿瑶却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久到近在眼前的机会马上就要逝去。焦躁之下,她不禁开始催促。
话刚出口,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原本撒腿往外跑的两人似乎被施了定身咒般,维持着伸胳膊抬腿的动作原地不动。
这……张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太过惊讶之下,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小侯爷抱下马车,维持着公主抱的姿势往两尊雕塑处走去。
意识到此点她挣扎着想要下来,神色略带羞赧,低头不敢看抱着她的景哥哥。
“不过是觉得你心急,看你惊讶走不动路,顺便带你下来。”
头顶冷冽的声音传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声音较之平常更显威严,太过威严之下总觉得是在掩盖些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他在掩盖些什么,明明说着顺便,但他却坚定地抱着她走,一直走到两尊雕像跟前才放他下来。
“景哥哥?”盯着他手臂,她疑惑道。
“帮人帮到底。再说就这么两步路,放下来麻烦。”
那你耳根怎么红了?敏锐地察觉到此点,阿瑶拧了一上午的眉缓缓舒展,自带三分笑的脸上重新恢复晴朗,仰头朝他甜甜地说道:“景哥哥真好。”
知道他好就行,陆景渊凌厉的神色变得温和,走上前直面两尊惊恐的雕塑,先问道那尊穿绸衫的。
“你是胡府曾经的奶娘之子?”
说完他靴尖轻点地上石子,石子飞扬打在绸衫男子身上,解开哑穴的他哆嗦出声:“妖……妖法。”
也不怪他如此惊恐,宋钦文长得也算是俊美的,可跟眼前少年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此人容貌之英俊,完全不像世间之人。可这般好看的外表下,他的气势却是着实吓人。被他看着,他只觉有三万六千根尖针朝着他每一根毛孔里戳,直接要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看穿他一切秘密。
传说中的炼狱修罗,便是这等容貌与内心完全相悖的存在。
这手神乎其技的手段,人还没到跟前他便已无法言语动弹,不会真的是阿修罗吧。
奶娘之子完全被吓傻了,半晌说不出话。
见此阿瑶叹息一声,缓缓上前,开口便直切主题:“奶娘是不是还活着?”
随着她开口,旁边见她走过来,早已收敛气势的陆景渊轻咳一声。仅仅一声,便成了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娘还活着。”
晨间入书院后,初闻苏小乔说起此事,阿瑶第一反应便是不信。毕竟奶娘已经死了,在偷窃之事被现,言行审讯时自杀。她虽未曾亲眼所见,但胡府好多下人亲自经受过此事。甚至连奶娘的家人,都已经为其操办过葬礼。
已经死掉的人又怎么可能活过来?
可苏小乔信誓旦旦,说她见到过奶娘本人。也不怪她认识奶娘,胡家在青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身为奶娘地位本就姑娘身边大丫鬟还要高,再加上手里还有个言听计从的姑娘,连带着奶娘在青城也算是个人物。她那人要面子,生前没少在人前露脸,知道她相貌的人也不少,苏小乔能认出她也在情理之中。
见她言之凿凿,阿瑶也不好反驳。而后客栈家姑娘那番话,让她隐约有了种感觉——或许小乔没有看错。
刚才在马车上有了景哥哥保证,心安后她逐渐恢复理智,这会见到奶娘之子,她迫切地想要确定心中疑惑。
肯定的答案说出口,语气中的五味杂陈等种种情绪纷纷没有,她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之感。
“沈墨慈想办法安排她假死,然后救了她?”
奶娘之子瞪大眼,姑娘跟阿修罗在一起,也有了通灵之术?这话说得,怎么好像她亲眼所见似得。
阿瑶单从他惊讶的神情中,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一直盘桓在心中的疑问解开,前世在胡家落败后釜底抽薪,卷走她多年积累珠宝饰,彻底断了她救急银两的奶娘,果然是沈墨慈安□□来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