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阻止或拖延罗若辛出兵援延州,封家军再一次决定黑夜攻城。
燕思空命人搜集了全军的粪便,畜生的、人的,将其泼洒在了太原往延州的两条路上,那气味熏天,臭不可闻,前去执行军令的将士都叫苦不迭。
当日他们在大营中泼洒马粪,是为了掩盖硫磺的味道诱罗若辛入营,如今他要让罗若辛闻到这个味道,就想起那被大火焚烧的地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同样的黑夜,同样的马粪,罗若辛定然草木皆兵,不敢轻易出击。
封野分出两只骑兵,各领五千人马埋伏在山林里,一边各配两门风神大炮,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火,只要太原军一出现,迎接他们的将是炮击和漫山遍野的火把。
入夜之后,封野带着大军挺向了灯火通明的延州城,他们知道封野必将趁热打铁,因而早有准备。
中军步兵五万,两翼骑兵各一万五,携有大炮、火铳、投石车、攻城锤、云梯,共七万大军,列阵于延州城下,锋锐的长枪就像漫漫无边的松林。
一声尖利地号角划破漆黑的夜空,三军将士齐齐出深沉地吼声,他们吼着从蜀地一路杀到中原的那句“降则不杀”,这四个字即是开战的宣言,也是对敌军的悼词,更是对城中军民的承诺。封家军一路践行了“降则不杀”,暗中痛击了大量摇摆不定之人的斗志,因而一路以来碰到的敌人,败就一溃千里,鲜少有拼死抵抗的。
封野站在三军之中,头顶的血红狼大纛旗,迎着西南风舞动,一个硕大的“封”字就像拥有巫力的符箓,令人望之生畏。他用了五年的时间,从一个亡命天涯的死囚,变成了逐鹿中原的狼王。
他看着不远处的延州,他眼里没有一张张拉满了的弓,也没有黑洞洞的炮口,他仿佛透过这并不雄伟的城池,看到了紫禁城,他的双眼中,写满了凌于九霄之上的野心。
号角声戛然而止,大军瞬间归于平静。
封野低头看了封魂一样,封魂抖了抖身上的金红软甲,气沉肺腑,颈项冲天,对着悬挂于顶的满月出了响彻云霄的狼嚎。
敌军无不毛骨悚然。
王申拔出佩剑,大声吼道:“放箭——”
战鼓喧天,箭如飞蝗,交织往来于夜空之上,弓箭手放出第一波箭后,整齐划一地蹲地补箭,步兵则训练有素地将盾甲举过头顶,连成一片又一片的铜墙,挡住了大部分流矢,当仍有不少士卒倒地,延州城楼之上更是惨叫不止。
“放箭——”
盾甲破开,弓箭手起身、拉弓、放箭,一气呵成。
起初双方往来的箭雨尚有时间规律可循,但三轮过后便再无章法,一片又一片的士卒倒下了,城楼上的敌军下雨一般往下掉。
号角三长一短,那是封野下令攻城。
步兵阵营从两边退开,大炮和投石车被推了出来,朝着延州城起了猛攻。
一时间,火炮和巨石疯狂地袭向了城墙,延州城上八门红衣大门也齐齐咆哮,震天的爆炸声令大地亦为之颤抖。
燕思空看着如蝼蚁般被炮火撕碎的将士们,被火光映衬得忽明忽暗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情绪。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炮火和巨石将城墙砸得千疮百孔,敌军的尸伏满了城楼,但又源源不断地替换上新的。
太原城是真正的当代雄关,但延州不是,城高城厚都不突出,这也是尽管延州兵马、粮草充足,封野依然敢以仅仅倍数之兵强攻的原因,这几台漂洋过海、重金买来的风神大炮,将会把泥石城墙像豆腐一样撞碎。
倘若二十多年前的卓勒泰有如此厉害的大炮,区区广宁怕是连第一次攻城都守不住。
不过,延州城配的红衣大炮也不是吃素的,封家军亦损伤惨重,如果迟迟不能压制延州的火力,就算把城墙像皮一样扒了,他们也难以靠近。
燕思空道:“狼王,此时我们吸引了东城门的主力,或可派兵去偷南城门。”
封野点点头,下令张榕领兵一万,带着云梯去攻南城门,若张榕能破开南城门,他们就从南城门入城巷战,即便不能,也能分散东城门的兵力。
“报——”传令兵自三军中策马奔来,直跑到封野身边:“狼王,太原出兵了!”
封野眯起眼睛:“加紧攻城!”
张榕领兵绕向南城门。
火炮依旧轰鸣,投石车投掷的巨石木块砸得延州城墙石土飞溅,城墙已然破损不堪。
封野下令上云梯。
燕思空拉住他:“再等等。”
此时城楼上的反击依旧颇猛,上云梯定然伤亡惨重。
封野凝重道:“我担心伏兵挡不住罗若辛。”
“罗若辛自视甚高,一场大败一定令他比从前更加谨小慎微,以太原至延州的距离,他就算冲破了伏兵,天明之前能到已是快的。”
封野深吸一口气,双目直勾勾地盯着焦灼遍地、血流成河的战场。
这无疑是他们打过的最惨烈的一战,自蜀地至中原,封野碰到过的敌人要么没有延州强大,要么靠着文斗解决了,攻城实属下下之策,却不得不为之。
双方的大炮毁了多架,死于炮击的尸体堆满了整片战场,呛鼻的硝烟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味儿,闻来令人作呕。
封野见时机已到,下令上云梯,并许先登城头者重赏,擅自后退者立斩。
四辆云梯车顶着飞矢流石冲向了残破的城墙,不断地有士卒倒下,又有新的补将上来,云梯车行过的碾痕被尸体覆盖,他们冒死将云梯车推到了城墙根,一批又一批地士卒登上云梯,爬向城楼,迎接他们的是利箭、刀枪、石木、沸水、火油,于是一批又一批的士卒摔下云梯,在墙根下堆起尸山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