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
正是南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
西风柔似水,酒旗随风倾斜,彩舟戏水,晚阳铺于秦淮河上。
一艘艘挂着横帆的商船从玄武湖码头停歇,将一车车原材料装载上车之后,穿过朝阳门和神武门,浩浩荡荡的进入城市内的仓库。
而城内的匠户们,吩咐学徒们,将早就打造好的精良武器武器,装载成箱,搬上车,由卫所的兵士运送到商船上去。
车队像是一条条不曾停下的游龙,盘桓在城内。
百姓们似乎一丁点也感受不到战争的靠近,性格敦厚的他们,踏实的干着他们的本职工作,他们信赖这座城市的主人吴国公朱元璋。
只是吴国公府的主人似乎心情颇为沉重。
一座朴素的过分的宫殿内,国字脸的朱元璋正凝眉看着悬挂在墙壁之上的军用地图。
此时两个标着吴的势力正打的难解难分。
这一次张士诚果真来势汹汹,尽管自己早有所预防,依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扬州几乎全线陷落,张士诚的大军乘势不住的对自己的领地起进攻。
自己连连丢失土地,先前的作战计划无法实施不说,连带着西边儿的陈友谅也有了卷土重来的气势。
手中一根散着淡淡烟雾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烫的朱元璋手起了水泡,朱元璋的眉毛这才略微动了动。
将烟蒂放在不远处的砚台里,若是让宋夫子看到这一幕,势必会少不了一番唠叨。
只是朱元璋无暇多想,此时他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减少损失上。
朱振那小子凭借几十人,就能将姑苏搅动的天翻地覆,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不行了呢?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错误?导致全线告急?
邵荣和赵继祖是吃什么的?
数万大军愣是挡不住对手?
轻微的脚掌摩擦青石板的声音传来,朱元璋微微皱眉,不是说了,不准打扰自己吗?
这些下人越来越不听话了。
只是朱元璋的涵养极好,从来不对这些苦命人火。
侧目过去,却见来者并不是宫中的小火者,而是自己的妻马夫人。
朱元璋敛去脸上的愁容,对着马夫人露出了丝丝温柔的笑意。
他是一方诸侯,也是一家之夫,尽管夫人在这些年的战斗中,表现的足够坚强,但是男人的自尊心,让朱元璋不肯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表现出一丝的怯弱。
“重八,天色不早了,你从晌午到现在滴米未进,怕是尚未赶走张士诚,自己先垮了。”
马夫人放下手里的米粥,用她那满是皱纹的掌心揉捏着朱元璋的肩膀。
温柔是女人的天性。马夫人能够感受,曾经那个气吞万里如虎,持刀立马万人熊的男人,身子被堆积如山的文案摧残的越的坚硬。
此时的朱元璋莫说是持刀杀贼,便是骑马行军,怕是多少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而朱元璋也能感受到,夫人的手掌越的粗糙,早就没有了一丝初为人妇之时那种细嫩柔软。
心中甚是触动,手一伸将马夫人揽入怀中,忍不住去抚摸马夫人的眼角的皱纹,苦笑道:“秀英,为夫无能,这些年委屈你了。”马夫人表情略显慌张,见四下并无侍从,这才稍稍放心,连连数下拍打朱元璋的肩膀,埋汰道:“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你说你好歹也是一方诸侯,怎么做事那么不稳重,让
下面人看见,还不笑话咱俩。”
朱元璋忽的哈哈大笑道:“怎滴?夫妻相爱,天地至理,谁还能说咱不成?”
见朱元璋忽然开怀大笑,马夫人反而不替朱元璋担心了。
“瞧你那样儿,跟你年轻的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初你能从红军中杀出个名堂来,今天也能败了他张士诚。”
朱元璋从桌上拿起米粥,用汤勺舀了一口,马夫人心很细,里面放了桂圆和红枣,红枣切得很细,热米粥入喉,丝丝甜意润入心脾。朱元璋眯缝着眼睛,似乎想起了往昔不少故事,说道:“当初咱爹误会咱,将咱关入大牢,就是夫人你,又是偷着送饼,又是偷着煮粥给咱喝。那时候咱做了那么久的牢,自己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反而白胖了几斤,而夫人你却因为整日里提心吊胆,瘦了不少。那个时候咱就下定决心,咱这辈子非得坐这个世界最尊贵的位子,让你成为这个
世界最尊贵的女人。有你的支持,莫说是张士诚,便是与全天下为敌,为夫也有信心打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