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要查清底细,就要从被粉饰过的记载中寻到头绪,而后再查。”
帝王之家,大周朝堂之上,三法司跟内廷送到他跟前的卷宗案子,哪个不是牵扯重大的?而那些错综复杂的牵扯之下,总会有官员甘担风险粉饰太平。
夜幕越深了,如墨的苍穹之上唯有一轮明月照耀。如纱的月光将一前一后行驶的两辆马车勾勒出轮廓,缓缓移动中,打破深夜的寂寥。
也不知过了多久,平坦舒适的环境,都让许楚再次昏昏欲睡了。她刚一伸腿,就蹭到了案桌之下萧清朗盘着的双腿,等萧清朗看过来她的脸颊才一热,讪讪道:“腿有些麻了......”
萧清朗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将案桌推至一旁,然后伸手按压起她腿上的几处穴位。纵然有棉衣格挡,许楚还是难免心慌意乱。她紧抿着嘴,直接的车内倾斜的烛火都让她晕眩不已,甚至清明的头脑也有些混沌了,迷茫中忽然想起他好似并非第一次为自己按压双腿了。
“公子按腿的手艺挺好......”话一出口,她突然手足无措起来。凝滞中,她强撑的镇静也有些挂不住了,此时当真是有窘迫又局促,更不敢看自下而上的那双漆黑眼眸。
夜色冷清,萧清朗无声一笑,并不在意的说道:“年幼时候母妃尚在,她每到阴雨时节总会双腿疼痛难忍。最初时候,不过偷偷帮她捶腿,时间久了我也就学会怎么按压穴位了。”
他说的极为轻巧,可落在许楚耳中却觉得满腹酸涩。她从未接触过皇家宫廷的生活,也不曾听到他说过任何怨言,甚至自萧明珠口中,她听到的也是这位三王爷靖安王圣/宠/优渥如何被先帝跟当今圣上看重。
她只知道,他自幼在皇子所长大,深受太后跟皇后喜爱。大抵沉稳睿智的性子,也是自小形成。
可如今想一想,当初他也不过是年过三五岁的孩童,被孤零零的带到皇子所,不能承欢母亲膝下,那是何等残忍。更何况,堂堂皇妃,阴雨之时双腿疼痛难忍,若非受过重创,又怎会如何?
许楚对皇宫的印象,无非是前世的故宫,还有各种电视剧中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之地。所以,不难想象,萧清朗年幼时候受过多少苦。
一时之间,她看向萧清朗的眼神都带了怜惜跟心疼。倒是萧清朗,缓缓挑眉,一双黑若寒星的眸子带了调笑,心道不知许楚补脑了什么,竟露出这般神色。
“别想岔了,我可不是你脑子里的小可怜。年幼时候,母妃身体孱弱,只能将我送到皇子所。不过也得长辈疼爱,兄长疼惜,下人也算护主,所以日子并不艰难。”萧清朗将目光收回,坐直身子闲适的取了茶盏喝了一口。那双深邃的眸子带了笑意,让许楚脸上的表情一顿,继而脸上一红。
她看得出萧清朗没有开玩笑,也没有苦中作乐,他是实打实的觉得幼时生活顺遂。感情是自己闹了个大乌龙,幸亏没说什么话。
路途平坦,不知不觉马车就听到了县衙后门。张有为打了车夫去放置马车,而后带着几个官差到了萧清朗马车跟前,毕恭毕敬道:“楚姑娘,到了。”
月悬高空,虽然明亮却带了几分寒意。寒风掠过,使得屋檐错落下的阴影带了几分张牙舞爪的阴森。刚刚靠近停尸房,就见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者提着灯笼看过来,他嘶哑着嗓子问道:“可是大人来了?”
“刘伯,你去歇着吧,今晚我会忙的久一些。”张有为显然对那老者颇为尊敬,一番交代就让人先下去了。
刘伯浑浊阴冷的眼看了一眼许楚几人,目光在萧清朗脸上停了一瞬,而后剧烈咳嗽几声就默不作声的弓着后背离开。只是那忽明忽暗的白色灯笼,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凭添了可怖气息。
“这位是看守停尸房的老伯?”
“是啊,刘伯其实也是外来户,在衙门干了大半辈子了,可惜老了老了也没个一儿半女的。好在他也不嫌停尸房的活计不好,就在这看守个尸体什么的。”
张有为一边说,一边径自推开了停尸房的木门。随着吱呀一声,一阵凉风自里涌出,带着令人作呕的尸臭跟血腥味道,让那几个张有为的心腹官差脸色一变。
不过在看到许楚一个俏女子跟萧清朗那一看就养尊处优的富公子,都面色不改的跨步而入。他们几个大老爷们自然也不好退缩,索性都屏气凝神跟着进了停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