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道这里的时候,语气有些沉郁,欲言又止,内心显然十分纠结。
萧清朗也不催促,只在许仵作抿唇迟疑之时,漫不经心的冷淡道:“只是孙老太爷诊脉之后,现恭顺皇后因早年的小产而伤了根本不能生育。又或者说,恭顺皇后身体无恙,实际上却是承宗皇帝身有暗疾,继而无法让女子孕育子嗣......”
许仵作错愕一瞬,片刻后长叹道:“没想到王爷竟然连这些都查到了。”
虽说承宗皇帝登基之后,将太医院清肃一番,无论是知情的太医又或者只是无意中为恭顺皇后与他诊过脉的太医,都不曾落得善终。唯有孙家老太爷,不仅功成名就而且还成为承宗皇帝的心腹太医。
就这一点而言,可见孙家老太爷也是极有成算之人,且善于钻营。至少懂得利用帝王的软肋。
虽说常言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可是如承宗皇帝那般的情况,却是相反的,知道的越多越能被他信任。因为假如除掉孙老太爷,再寻一个嘴严能为他保守秘密的太医,风险太大了。
孙老太爷做的极好,自然能得了承宗皇帝的信任。
许仵作见萧清朗竟然将这些内情全然查清,当即也不再隐瞒,继续说道:“自老太爷之时起,孙家三代每一代就只有一个独苗,除此之外凡有女子怀孕皆会遭遇意外。而我爹跟我,也都是极小的年纪就被召入太医院与诸位太医研讨医术......世人都说,孙家人医术高超,深的帝王看重,却不知倘若我们在医术之上稍有怠慢,无法在太医院立足,那引来的或许就是杀身之祸了。”
“后来,先帝在其三十六年之时,身体遭受重创,当时为他主治的太医便是我的父亲,也是当时的太医院之孙院正。”许仵作此时的神情也十分复杂,好似带着解脱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内情接连和盘托出。“其实我父亲深知,依着先帝的情况,根本无法再行男女之事。可是他却不能说,为了隐瞒此事,还将太医院关于先帝的一应脉案隐下,并换以寻常的诊治记录。”
“我最初并不知道这么许多内情,直到先帝开始暗中让父亲帮他查验各种丹药,甚至多次兴趣狂热的向父亲探听以人的血肉入药炼丹之术......其后两年,先帝暗中交给父亲查看的丹药所蕴含的血腥味已经越来越大,纵然用丹砂都无法遮掩了。当时,父亲便清楚事情已经一不可收拾了,为保孙家一门有后,他就生了隐退的心思,自此才将这一切告知于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许仵作忍不住捂面哀叹起来。可笑那个时候的他,还一心醉心于医术,甚至常常以为帝王看重自己,可以抬高孙家的门楣......
试想当时父亲的内心是何等的煎熬,每每看到帝王召见自己的独子,又是何等的惶恐。
此时,宽大的书房之内,一片寂静,气氛压抑而沉静,让人既惊又骇。
纵然这些,萧清朗跟许楚多半都已经猜测到了,此时内心也异常不平。无论他们之前心中有怎样的揣测,那总归只是较为合情理的推测,并非板上钉钉的真相。
然而如今亲耳听到许仵作所说,那旁的侥幸的可能就再也立不住脚了。
许楚看着面色沉寂的萧清朗,欲言又止,不过终究没有开口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萧清朗的模样,就好似与刚刚见到许仵作之时并无什么差别,依旧冷然而沉稳。唯有那双手,隐隐有些抖,以至于一度无法端起茶盏。
现在于他而言,根本就是两难的选择。倘若隐瞒此事,一切如常吗。可是,那兴风作浪之人就依旧要逍遥法外了。可是若是将此事据实禀告当今,那牵扯出的可就不仅仅是萧清朗的身世问题跟皇家丑闻了,那是足以动摇大周皇权的事情。
他眯了眯眼,并不开口,神情淡漠的垂眸让人看不出他神情。
那厢,许仵作叹息过后良久,才继续说道:“只是虽说孙家三代只有我一个子嗣,可是与孙家有牵扯的亲朋好友却是还有许多,所以纵然我父亲与我商议了许多法子,却终归不曾实施。”
“在先帝四十四年之时,父亲与宋老太医前去诊脉之时,现所查看的人与先帝根本就并非一人。那件事之后,我父亲就开始将府上的下人驱散,后来又寻了借口将祖母与母亲以生病需静养为由送回蜀地。”
毕竟,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住帝王的怒火。他们孙家一门,因帝王家的辛密而直上云霄,如今想要全身而退,那必然不易。
“当初长丽宫一事,恰就是我逃出皇宫与京城的一个契机。我父亲以自己为人质留在京城,又让我以回乡祭祖告假,继而带着小楚往金陵而去。接下来的事情,想必王爷与小楚也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