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许楚丝毫没有迟疑,有些悲壮的笑道,“我知道你早就安排好了,可是你也该知道,只要我不想走,我有千万种方法留下。更何况,就算天下之大何处不是皇土,若皇上真因为两位帝王辛密之事而要斩草除根,你以为我与爹爹能逃得掉?魏广也好,魏延也罢,又能护我们多久?所以,玄之,你只能平安,否则如何护我余生安稳?”
她听得懂,就连萧清朗也无法确定,在皇上知道内情之后,会作何选择。毕竟,严格来说,这场阴谋背后的真相,足以威胁到他的皇位甚至是大周江山的安稳。
可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都不想放弃。独自逃生,她做不到。当初所说的江湖不相识,到现在她早已想不起了。
离开了暖阁之后,许楚先去萧清朗所说的花圃中翻找了一番,良久之后才寻到了沾染了尘土的纸团。她小心展开,现其上工整的写着要让他到事的偏殿一叙。
那字迹十分清秀,看得出是出自女子之手。不过让她更感兴趣的,并非那纸张上的字迹,而是那字迹中在宫灯之下隐隐流转的金光。
了字条上的端倪,许楚却依旧不动声色。略作停留之后,她转身回了兰芝殿。
一是三皇子之死,二是太后昏迷,使得殿内早已兵荒马乱。所以,齐王与肃王等人,自然也就被请到了相近一处闲置宫殿暂歇。与其说齐王是为了陪同肃王与肃王世子等人,倒不如说他是在替皇上监视肃王。
毕竟,肃王一入宫就出了如此大的事情,他们心里自然也会犯嘀咕。纵然肃王并未表现出异常,也没有机会下手,可是谁让事情出的如此巧合?
至于兰芝殿的酒宴跟菜肴碗碟,自然也未被挪用。
许楚与门前的禁卫军打过招呼后,径直走向了萧清朗落座的地方。她清楚的记得,当时萧清朗用醒酒汤的时候,此后的宫人已经退下了。后来,他是将那汤碗随手放置在了左手侧。
现在查看起来,位置上倒是丝毫没有改变。许楚脑中仔细回想着萧清朗跟前的宫桌的摆设,无论是白玉箸还是酒杯茶盏,都不曾缺少。也就是说,应该没有人趁乱做过手脚。
确定了这一点,她就垂眸小心的查看了碗碟。果然如萧清朗所言,凡是他用过的碗碟杯盏,在边缘处都有些许裂痕。而且,很明显那裂痕是刚出现的损伤,并且也不是跌撞所致。
她小心翼翼的将桌上的瓷器检查一遍,也幸亏萧清朗对吃食并不上心,未饮了些酒水,所以此时她倒是不用担心会破坏他所用碗碟里的东西。
片刻后,许楚的神情忽然一紧,眸底凝着冷意跟慎重仔细打量起手中本是盛过醒酒汤的白瓷小碗来。
这小碗看着十分精致,除去碗底小小的官窑御制四个小字之外,其通身称得上洁白无暇,干净剔透,就算不论其工艺,单说其色泽跟做工都足以称得上上品。然而,让许楚震惊的却并非这碗的价值,而是这白瓷碗无论内外,都不曾寻到一丝破损的纹路,更别说萧清朗所说的印记了。
为了保证这白瓷碗并非是因为工艺特殊,使得萧清朗用内里所震的损坏并未表现出来,许楚还特意取了刚刚并未放回到工具箱里的镊子,轻轻敲打了几下碗沿。只听得几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可是那碗丝毫无损,莫说破裂的纹路了,便是一个有缺损的斑点都不曾出现。
她面上淡定如斯,心里却早已波涛汹涌了。
当时兰芝殿的宴席因宫女闯入而忽然中断,而后皇上吩咐,任何人不得擅动兰芝殿内的东西。紧接着,禁卫军就将兰芝殿围了起来,除去随宫人离开的肃王等人,还有与皇帝同行的齐王、刘德明等人,余下的就是在兰芝殿内伺候着的几名宫人了。
宫人被内廷的人带离兰芝殿的时候,都曾被搜身,以确保其不曾将可疑之物携带走。所以,替换了萧清朗所用的白瓷碗的人,应该不是那些宫人。
至于肃王等人,虽然距离萧清朗的宫桌极近,可是他身份特殊,从一入宫就有如齐王这般的忠于当今的人物盯着,所以他要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动声色的于兰芝殿内动手脚,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除了他们还会是谁?还有谁,会欲要置萧清朗于死地?
太后虽然与先淑妃娘娘立场有别,可是对萧清朗也算是真心以待。而皇帝亦然,况且正如萧清朗所说的那般,皇帝要是想除掉他,根本不可能在宫里布下这样的局。至于齐王,一是没有必要对萧清朗下手,毕竟他是武将,而且对萧清朗所查的案件并不在意。二是他对萧清朗的感情,颇为赤诚。
余下的,皇后、齐王妃、明珠更没有理由做这种事情了。
许楚在心中将一条条的可能罗列出现,而后又逐条排除,到最后竟然毫无头绪。
“给王爷送醒酒汤的人,找到了吗?”许楚抬头看向一直在殿内的唐乔正问道。
唐乔正摇了摇头,“本官已经问过御膳房跟兰芝殿总管了,给王爷送醒酒汤的,与冲撞了王爷致使王爷离席的宫婢是同一人,也就是那名唤作夏竹的宫婢。只是,到现在,还未现她的踪迹。”
“据兰芝殿总管说,在兰芝殿设宴之时,每一桌都会有专门的宫婢伺候。而夏竹,恰是为王爷上酒传菜之人。”
也就是说,夏竹是送醒酒汤跟冲撞了萧清朗的同一人,不是刻意安排的,而是原本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为何会是夏竹?
就算阴谋论一把,若夏竹是为了当年被三皇子强虐的侍寝宫女的好姐妹,她的目的是为了寻三皇子报仇。可萧清朗,也算得上是为那宫女伸冤的人了吧,怎么说也该是恩人而非仇人,那她为何要对萧清朗下手呢?
许楚抿唇,静静的看着手中被人替换过的白瓷碗,沉默片刻后说道:“让人去御器厂查一查,最近往宫里送的白瓷小碗有多少。而后,再寻光禄寺肴藏管事问话,务必要弄清楚,两个月以内由御器厂送入宫的白瓷碗,分别都被送到了哪一宫哪一殿,若有损坏则是在何处损坏的,又是如何处理的!”
御器厂,顾名思义,是专门根据宫廷需要而生产瓷器的地方。自此处所出的瓷器,皆为上上品,尤其是白瓷更是比寻常官窑所出的洁净百倍,以至于世人常有“纵有家产万贯,不如有御窑一片白”的说法。
也正是如此,宫中宴席所用,除去早有规制的能区别地位跟身份的器型、纹饰之外,多会用白瓷做酒杯茶盏,又或是汤碗。
而纵然是有区别的瓷器,例如皇帝所用的五爪金龙碗碟,亲王则所用的四爪行龙碗碟,又或者是专供亲王等皇室成员使用的王府瓷,也都是以极品白瓷为底制造的。若真论起高贵典雅与矜贵高洁,以及世间文人雅士的追捧来,青花瓷跟彩瓷不如白瓷良多。
更何况,凡是送入宫中的白瓷,绝非凡品。自然也有定数,不可能是有人随手就能替换出一个如此贵重的白瓷碗来。
而查一查被送入宫中的白瓷去向,确定何人有可能得到两个极品白瓷,那她就能顺藤摸瓜寻到局后之人。
唐乔正见许楚不断摩挲着手中的白瓷碗,且神情晦暗不明,心里虽然有所疑虑,可到底也没在此时打断她的思路。
他心里清楚的很,如今三皇子被杀,王爷深陷困境,皇上态度不明,人心惶惶之时,若要他全权查案,必然会束手束脚。毕竟,他不是萧清朗,也不是许楚,没有那么大的魄力能做到不畏强权不惧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