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宛眉只迟疑了一会儿,片刻,她直着脖子嚷:“那不一样。你儿子那份,老头子已经给了,你凭什么还要给啊?再说了,他跟着老头子在老宅,要钱有钱,吃穿不愁,还在乎你给的那三瓜俩枣?可我们呢?过得这叫什么鬼日子?”
路宛眉愤愤的白了章盛呈一眼,接着叫:“你不知道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买新衣服了吗?你不知道我戴的这些饰都是一年前买的旧货了吗?你不知道我已经欠了百货公司一万多块了吗?
你不和老头子提钱,我拿什么还那些欠款?拿什么买饰,买衣服?怎么出去跳舞?怎么和那些太太们吃饭、打牌、应酬?你瞧瞧我现在的寒酸劲儿,跟乞丐有什么两样?我都不好意思出门。你没见那些太太们,看到我恨不得把我从头嘲笑到脚,你觉得无所谓,我可丢不起那人。”
抱怨!抱怨!抱怨!
章盛呈的头都大了。
他坐在那儿,整个人浑噩且怠倦,脑袋也无精打采的低垂着,像只斗败的公鸡。
好久好久,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抬头,凝滞的眼睛呆板的望着大诉苦水的妻子,有气无力的问了句废话:“你想怎样?”
路宛眉直说:“会老爷子要钱啊。”
以前提这事儿的时候,章盛呈还会周旋几句,现在他是连一点敷衍的心都没有,也是直言不讳:“我是不会要的,因为我知道,就算我要一百次,我爹都不会给一分钱的。结婚前都说好的,如果婚后和老人相处不到一块,搬出去生活自理,家里一分不出。当初为了尽快结婚,这些我都是亲自答应的,而且你也都知道。如今要我出尔反尔张口和我爹要钱,我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路宛眉一时无语,这些她确实听章盛呈提过。可当时情况紧急,容不得她多想。
再说了,那时她只当老头子是在说笑,毕竟章家那么有钱,不给章盛呈这个唯一的儿子花给谁花?
叫她没想到的是,这老头子还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还真把这事儿给坐实了。
默了半晌,章盛呈说出了存在心里已久的想法:“如果在这里实在不开心,我们还是搬回去吧。”灰溜溜的搬回去,虽然脸上无光,可自己至少不用像现在这么累了。
“搬回去?章盛呈你说醉话呢吧?”一句话,立刻让路宛眉炸起了毛,跳起了脚,嘴巴像机关枪似的,那话嘟嘟嘟的往外冒:“搬回去干什么?做木偶?准时的晨昏定省作揖请安。不准出去跳舞喝酒,不准三天两头的买衣服,更不准和亲朋好友在家里聚餐,办舞会。每天就是跟在你娘的后面,学女红,学料理家务。不光要给他们端茶倒水,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还要听他们不停的唠唠叨叨。章盛呈你告诉我,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那是每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该过的日子。孝敬公婆,勤俭持家,难道不是儿媳妇该做的吗?”章盛呈说:“你是路家大小姐的时候,可以任性、无所顾忌,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但是,在你成为章家少奶奶的时候,那些婚前的作风和习惯是不是该收敛收敛,该约束约束?”
“收敛?约束?”
路宛眉仰头怪叫一声,冷冷说道:“呈,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喜欢我喝酒时的豪爽,喜欢我跳舞时的轻灵。你说你欣赏我的明快、潇洒、无拘无束、随心所欲。你向我保证,婚前怎样婚后一切如故,你绝不会用那些世俗的观念束缚我洒脱不羁的性情。这才过了多久?你的喜欢,你的欣赏,你的承诺,就是用来反悔的?”
章盛呈蹙眉,耐着性子说:“我没有反悔,我以前喜欢的欣赏的,现在依旧喜欢依旧欣赏。但……”
路宛眉冷漠的打断了章盛呈,冷漠的说:“既然如此,那就别说,让我收敛和自我约束的话。那样,我就不再是原来的我。呈,我只做我,不会为谁改变。我希望你也不要变,在英国的时候你不是现在这个样儿,我喜欢那时的你。”
那时的他?
在英国的时候,他还没有和康聿容离婚,父亲还是他的经济支柱,他花钱如流水,每天的大洋几百几百的花在路宛眉的身上,从未眨过一下眼皮。
每天的日子,除了上上课,就是和路宛眉喝喝酒,跳跳舞,念念诗,调调情。你侬我侬,甜甜蜜蜜,自由自在,逍遥潇洒。
什么是风花雪月的日子?
那就是。
那样的日子美吗?
美!真美!
而那时的他,也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有天会因为钱而愁。
章盛呈爱路宛眉吗?
爱!
在英国时,爱;回中国后,爱;现在依然,爱。
如果不爱,他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现在不会连做四份工作,来满足路宛眉的谷欠望。
章盛呈的主业是XX大学的老师,还是一家知名报社的特约作者。在朋友的介绍下,他还会接一些翻译的工作,再有就是,利用晚上或休息的时间去做一个孩子的家教。
累是累,但这几份工作薪水都不低,加起来一个月也有小两百块。这些钱在一个中层家庭,也快是一年的消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