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奶奶病重的时候，对你妈又打又骂，骂的很难听。那时候，我真希望她早点死。”

“如果你妈是个不孝顺的儿媳妇，你奶奶打她骂她，我可能还不怎么难受，可是……”

说到这儿，我爸一下红了眼眶。

我爸不好意思让我看到，连忙低下头，用手搓着脸，继续道：“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妈。别看咱们家，以前我赚钱最多，但如果不是你妈，可能我跟我们村那些同龄人一样，没文化没技术，给别人做苦力，最好的就是在县城里买个房子。”

“而且那房子还不是给自己买的，是给儿子买的，一辈子就跟那村里的人一样，一辈子都在村里面。也能到外面看看世界，但也只是看看，却不能像现在这样。”

“是你妈改变了我，你妈太好了。我太不好了，我没照顾好她，让她受了你奶奶一辈子的气。有时候想想，我心里就特别难受。我对不起她，真的对不起。”

我爸用力抹了一把脸，长呼一口气道：“我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你哥。要不是刚才在外面听到你哥说的那些话，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这个父亲做的有多失职。”

“小时候，你哥总是欺负你，我以为他只是调皮，只是跟你不常见面，不亲，才总是欺负你。却没想到，是你奶奶在里面嚼了舌根。”

“我后悔当初没有听你妈的话，你妈说要把你哥带着。可是我当时人穷志短，手里没钱，也没能力，怕到了大城市饭都吃不上。又加上你奶奶不让我们把你哥带走，而且你哥从小就是你奶奶带大的，所以我就没带你哥。”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是再苦再累，吃糠咽菜，也把你哥带着。是我毁了你哥啊，不然他也不会到现在还一事无成。唉，唉！”

我爸叹一口气，往下点一下头。

叹了两口气后，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双手交叉，放在腿前，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道：“小染，我对不起的人还有你。其实我跟上一代的人思想一样，是个重男轻女的人。我喜欢你哥，不喜欢你。”

应该是在我面前说这些，我爸很难为情，很紧张，说话时手不停的来回搓着。

“不知你记得不？你应该记不得了，因为你那时候才三岁。有一次你奶奶打你，我就在旁边，但我却没阻止你奶奶。因为这件事，你妈差点跟我离婚了。”

这件事，我记得。

不过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我并没有受此事影响。

因为我自己将类似这些不好的记忆给抹去了，为的就是让自己活的开心一些。

第一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当时快要生产了，注意力都在肚子上，没有怎么多想，就是觉得原来我爸没我想的那么好。

后来没多久，我就失忆了。

再次想起这件事，就是今天，但这一次想起这些事，我不再是单纯的莫染，我还有彩云的记忆。

我的心境跟以前大大不一样了，所以这件事在我看来，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我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就对我爸有什么别的看法的。

但我爸不一样，他觉得很对不起我，跟我道歉：“小染对不起，我……”

“爸，你不要这样说。”我赶紧打断我爸的话，走到我爸身边道：“这件事我都不记得了，我记得的只有你对我的好。”

“我知道你不记得，但这件事是我心里的一道坎。我想说出来，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既然我爸想跟我说对不起，那我就跟他说没关系：“爸，没关系。就算我现在知道了，我也不会怪你，依然爱你。”

“嗯。”我爸点了下头，手加大幅度快速搓了两下，道：“因为你是女孩，这些话我容易对你说出口。你哥，我……”

我爸摇摇头，表示不会跟我哥说对不起。

“爸，没事的。我想我哥也不会怪你的，你别因为这些事影响了自己的心情。”

“我知道。”我爸点了两下头，沉默片刻，又道：“小染，你也别怪你奶奶。”

“你奶奶她很苦，很不容易。我们家从我往上三代都穷，你爷爷没什么能力，也不管家里的事。我小时候家里没吃的，都是你奶奶去找的。”

“刚才你也听到了，她偷鸡蛋被人逮到，别人一路骂到家门口。她都没还口，就是为了给我带两个鸡蛋。”

“她没什么文化，信鬼神，觉得你出生的时候百鬼夜行，不好，所以不喜欢你。”

我爸还说他不孝，我觉得他很孝顺。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帮我奶奶说话了。

还好，我现在不再是那个单纯的莫染，心境和以前不一样，对我奶奶不是那么怨恨了。

更何况我奶奶对我也并不是那种坏透的坏，还想着救我的命呢，虽然方法用的很恶劣，让我当时很恨她。

我就对我爸道：“爸，你别担心，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所以，你也别为这些小事伤神了。”

“那就好。”我爸对我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外面，愁眉苦脸道：“外面那个，我相信她是你奶奶的转世投胎，可是我……我不想看到她，但是我又……”

“爸，我知道。”我理解我爸此刻复杂的心情。

别说是我爸了，就是别人，忽然离世的亲人变成一个小孩回来了，谁都有些接受不了的。

我手放在我爸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道：“爸，刚刚那小女孩的妈妈说了，小女孩是忽然想起前世的事情的，并不是一开始就记得。这件事很蹊跷，我和关肆会去处理，你就别担心了。”

“嗯。”我爸点了点头，又道：“那现在怎么办？她都找到家里来了……”

唉，我爸啊。

这就是我爸。

这就是那个嘴上说自己不孝顺，其实心里很孝顺的我爸。

从他那句：她都找到家里来了，我就听出我爸的意思了，他想留下那小女孩。

但是，我不会让我爸这样做的。

且不说那家人会不会同意，就说我奶奶那个人，即使转世投胎了，性子还没变，对我妈还是那个恶劣态度。

我妈都受我奶奶多少气了，我奶奶生前受气就算了，投胎之后还要受气，这不可能。

我就打断我爸的话道：“爸，这件事我和关肆会处理的。你放心，我们会处理好，不会对那小女孩怎样的。再怎么说，她前世也是我奶奶。”

“嗯，你们处理，我放心。”

和我爸正说着话，我听到外面的小女孩，叫小雪吧，又开始闹我妈了：“我们都坐这么久了，你怎么连杯水都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