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础拱手行礼,由身后两名宦者押送,走后门出殿,回昨晚住过的小院。
皇帝大概是忙着寻找泄密者,当天没再招见楼础。
午时过后不久,院内来了一位客人,或者说是新囚犯更准确一些。
欢颜郡主独自一人进来,虽说她此前经常“恣意”行事,可父母都已回家,她与其他宗室子弟一样,也得收敛行举,不带侍女独自进宫就已怪异,独自来见一名年轻男子,更是不合礼节。
院里的宦者不再担心“犯人”自杀,因此都已离去,只剩楼础一人,他听到脚步声,出门查看。
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你……”两人同时说道。
“我……”两人同时闭嘴。
最终是欢颜先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楼础吐出一口气,“我……被囚禁于此。”
“你怎么得罪皇帝了?”欢颜惊诧地问。
“我……参与刺驾,应该说我策划了这次刺驾。”
欢颜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楼础,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又为什么会来?不是迷路了吧?”
楼础的轻松态度惹恼了欢颜,她扭头道:“我不与反贼说话。”
楼础笑笑,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在门口转身道:“陛下怀疑你泄密!”
“我才没有……”欢颜想起自己刚刚声称不与反贼说话,急忙咽下后半句话。
楼础回到房间里,坐在桌边呆,事情展到这一步,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与预想:大将军接下来会做什么?马维是否被抓?皇帝会不会再出皇宫?第二次刺驾还有没有成功的机会?
没有一个问题他能回答。
他真在反省,虽说前途未卜,随时都可能命丧于此,他仍在反省,回想自己这些天来的所作所为,对在哪里,错在哪里……
欢颜走到门口,透过敞开的门看着楼础,沉默多时,开口道:“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因为……”楼础有许多理由,比如皇帝不可说服,比如天下疲弊需要一位仁慈的新皇帝,比如要完成母亲的未竟之志,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一个他极少想到的理由:“我想知道,自己是否注定平庸,永无出头之日。”
“所以就要刺驾?”欢颜仍感到不可思议。
楼础微笑道:“你得到那么多的‘恣意’,仍不满足,幻想更纯粹的恣意。而我,大将军之子,走到哪里都要顶着楼家和……吴国公主的名头,步步受限,处处嘲,连‘恣意’的一点甜头都没尝到过,所以我的幻想更大,也更急迫。”
“即便如此……”
“是皇帝自己给我提供了机会,如果他是一位明君,哪怕是一位平庸的皇帝,我的野心也不会落在刺驾上。”楼础突然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但他不想再做解释,“你不会明白,因为咱们不是同一种人。”
欢颜沉默许久,却没有离开,“我也是这里的囚徒,皇太后传我进宫,见我的却是陛下,陛下说了一些怪话,现在想起来,的确是在指责我泄密,可我连秘密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更好奇陛下为什么将你送到这里来?”楼础盯着欢颜,一直存有的某个疑惑越来越清晰,“前天……前天……”
“前天怎么了?哦,那是你成亲的日子。”欢颜平静地说,稍显刻意。
“不是你,肯定不是你。”楼础笑道。
欢颜有些气恼,“今天是怎么回事?每个人说话都没头没尾的。”
楼础将皇帝准备除掉楼家,以及计划失败的过程大致说了一遍,欢颜目瞪口呆,“我还以为广陵王之后不会再诛杀大臣,陛下……究竟在想什么?”
欢颜一直自以为了解皇帝,现在却与其他人一样,陷入云里雾里。
湘东王与皇甫父子奉旨捉拿大将军,泄密者似乎只能是这三人当中的一位,楼础反复思索,突然醒悟,泄密者或许还有别人。
“我知道是谁泄密,也知道是谁与我拜堂了。”楼础看向欢颜,“皇帝派你来套话,可他知道之后又能怎样?他拿这个泄密者无可奈何。”
欢颜心中从未生出这么多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