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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别无选择的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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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第一个拨的是周瑞生的电话号码,把手机放在耳边听了半天,想必是也打不通对方的电话,才记起那家伙做的好事,现在多半已卷款潜逃。他又想起自己还有车停在山下,一个电话打到景区停车场值班处,等了好一会儿才得到答复,他的车根本就不那里,周瑞生送他们上山的当天就已经把车开走了。

池澄气得满眼冒火,“那王八蛋连我都要摆一道。”

他去翻手机通讯录,里面长长一串电话号码,有他父亲,有公司同事,有客户,有各式各样的狐朋狗友,可是从头翻到尾,谁是那个能顶着雨雪冒着危险来接他照顾他的人?一个都没有!他悲哀地现在这种时候自己能够想起来的,除了那个为了利益什么都肯干的无耻小人周瑞生,就只剩下正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那个人。从另一种意义上也就是说,他现在指望不上任何人。

他当着旬旬的面将手机扔到了床尾,重重躺回了床上,由于低估了木板床的硬度,疼得大叫了一声。

旬旬背对他,在床尾整理烘干的衣服。她以为他睡过去了,或是昏过去了,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在被子里小声说道:“我想上厕所。”

“什么?”旬旬不能确定地回头问道。

“我说……我想撒尿!”他抬高声音,却彻底没了盛气凌人的威风,见旬旬还没动静,不情不愿地半撑起身子,一字一句地说,“请你扶我去上厕所!”

旬旬沉默地从床下拿出一个貌似尿盆的容器。

“什么?”他用那种“你开玩笑吧”的语气表达自己强烈的抗议。

旬旬明确告诉他,“你迷迷糊糊的时候又不是没有用过,在你能下床之前,这都是解决那方面问题的唯一途径。”

池澄死死看着她,直到确信这是真的,垂头丧气地说:“你先出去。”

“你确定你能准确无误地尿进去?”

“赵旬旬……”

旬旬面无表情地说:“反正到这儿之后我什么没做过?就算是你,这种时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解决问题之后,旬旬扶池澄回去睡好,她走到床的对面,将一扇小小的木窗支了起来。池澄震惊地看着窗外白茫茫的群山,传说中的谷阳山雾凇终于出现了,可是他从未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陪着她一块儿看。

救下池澄和旬旬的巡山员姓“滚”,这是山里的侗族人特有的姓氏。池澄跟着旬旬将他们夫妇俩称作“滚哥”、“滚嫂”,起初觉得别扭,多叫几声也就习惯了。

滚哥夫妇都是朴实热心肠的好人。滚哥为了池澄的伤四处奔波求医不说,还爽快地收容他俩住在自己家,直到池澄伤势减轻或天气好转为止。他还到老乡那里要回上好的野生田七来用野山猪的骨头熬汤,据说对骨伤有特殊的疗效。滚嫂则是典型的当地侗族妇女,不太会说普通话,与旬旬他们沟通一般是连说带比画,生活起居方面全赖她细心照料,恨不得连饭都端到床前。

旬旬心知滚哥夫妇的日子过得并不容易,他们儿子在外打工并未回来,虽说是大过年的,但每顿饭拿出来的都是家里最好的东西。她深感麻烦了别人许多,除了照顾池澄,闲下来便在滚嫂身边,自己能做的活计就帮一把手。

因为滚哥家里只有两处可以住人的房间,加上现池澄和旬旬时两人依偎在一起,所以他俩理所当然地被认定是一对结伴旅游时不幸生意外的小情侣。旬旬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和池澄的关系,因为有时候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也就没有刻意澄清,免得给别人增添麻烦,于是夜里她和池澄一起睡在滚哥儿子的房间,这样一来也便于照料受伤的人。池澄对此也没有表意见。

到了夜里,两人睡在一张床上。虽然不久前他们刚分享了对方身体最隐秘的快乐,但这时各怀心事,同盖一床被子,便显得分外尴尬。池澄刚清醒过来的那天晚上,旬旬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见他像是睡着了,才轻手轻脚睡在靠里侧的那一面。池澄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吵醒,他身上有伤,大咧咧地躺着,一个人几乎占据了大半张床,旬旬也不能计较,身体几乎贴上了墙。

池澄没有苏醒之前,她跟着卫生所的医生忙进忙出,自己手脚的小伤也顾不上处理,接着又不愿意麻烦滚嫂,自己洗了两人换下来的衣服又在火盆边手把手地烘干,池澄醒后更没有停过片刻,这时身体一接触到床,也不禁觉得浑身疲惫,纵使陌生的环境再难适应,片刻后也昏昏睡去。

农家的土棉被看上去虽厚重,但并不贴身,半夜里旬旬醒过来一次,觉得肩部冷飕飕的,风从两人之间的缝隙里灌了进来。

池澄睡着了,呼吸沉重。山里医疗环境差,他的伤势难熬旬旬是知道的,摔下来之后他又受了凉,她后来抱着他,有那么一段时间,几乎感觉不到他的体温。卫生所的大夫也说,如果不是池澄身体底子好,只怕现在半条命都没了。旬旬想到这里,把被子往他那边挪了挪,替他捂好肩膀,又将两人的外套都盖在了他的身上。

迷迷糊糊好像又睡了一觉,旬旬手脚冰凉,天却迟迟不亮。她蜷起身体,可被子实在不够大,这一变换姿势,部分身体又暴露在冷得快要凝固的空气里。池澄好像被吵醒了,不耐地动了动,盖在身体上面的冲锋衣落了旬旬的身上,旬旬重新替他盖好,他忍无可忍地将被子一掀。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能不动吗?”

旬旬不吭声,他又得理不饶人地说:“这床就那么大,你能缩到天边?谁稀罕呀,又不是没有睡过。”

旬旬闭着眼睛,就当自己睡着了。他又躺了回去,良久才嘀咕道:“我挪不过去,你自己过来一点儿,不要压住我的腿。冷死了你谁照顾我?”

“我又没说冷。”旬旬嘴硬。

池澄气道:“但是我冷!”

他静静等了一会儿,就快要失去耐心,旬旬终于朝他挪了挪。她调整姿势的时候似乎不小心踢到了池澄上了夹板的腿,明知道一定很疼,想要道歉,可是他居然一声都没吭。

人的体温有一种不能替代的暖意,靠近的身体使被子显得宽敞了许多。旬旬侧过脸,第一次尝试着用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他面部的轮廓。她好像从来没有从这么近的地方清醒地正视过他,也没有这么安静地躺在他的身边。褪去了疾风骤雨的情欲和得失之间的算计,他们仿佛都单薄孱弱了不少。身畔那个人看不清表情和五官,存在感却在变得强烈起来,相互的温暖和依存如此真切而重要。她闭上眼睛,脖子里有他呼出来的热气。

对于女人而言,什么是所谓的安定?除了物质方面的考虑,恐怕也不过是午夜时身边一道悠长的呼吸。不用他做什么,可他只要在那里,一伸手就能够触碰到,人就感觉没有那么孤单。

过不了多久,他们很快又沉沉睡去,旬旬仿佛做了一个梦,醒来后怎么也想不起梦到了什么,然而她莫名觉得不舍,一定有很好很好的东西遗失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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