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他那一掌可能连一成力道都没用上,因为我在他怀里待得极稳,几乎没有感觉到他在动。想当初我跑了一夜,还不是被他几下子就追上了,真不知道他年纪轻轻,究竟藏了多深的功力,似乎除了吃药和对付我,我就没见过他犯难。
他没再理那人,抱着我转身离开了,不知道是因为大家都在看着这里,还是都被他的气息震慑住了,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
有人偷偷的议论着,“这是什么人啊……”
“京城里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呢,没听说过啊。”
“是啊,这是人还是神仙啊,看不清脸……”
他的脸依旧隐在斗篷里,对那些议论充耳不闻,步伐很稳,看不出情绪。
我在他的怀里轻轻抽泣着,他也不理我,展了斗篷把我遮进去,安安静静的走着。
过了不知多久,他停下来,把我放在地上,我可能是刚才的嘶吼的时候用力太猛,此时头昏沉沉的,靠在他清瘦结实的肩头,身上搭着暖暖的斗篷,有些眩晕,一路迷迷糊糊的似乎睡了一会。
此时被放下来,本来就挂着泪的眼惺忪肿,人有些飘忽。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现这里并不是初家那个荒僻无人的小院,而是城外一个河滩。时值冬日,河岸边结了一些冰,而河中间却有一些地方流着清灵灵的水,飘着一些城中女孩子放的花花绿绿的河灯 ,临近年关月亮只剩一个小小的牙儿,这样的色彩在深蓝的水色和浅白的浮冰中间,旖旎绚烂,比小时候看过的烟火更美。
他轻轻的说,“你再如此,就永远别想出门了。”
“师父……”
“若是连旁人一句话都受不了,那就不要见人最好。”
他垂目看着河中的星星点点的灯火,“人之所以会许愿,便是因为不如意。每个人,都会不如意。”
我默默的听着,他接着说:“以后出门,还是不要离我身侧,麻烦。”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乖乖点头,“是,师父。”
他的眉目稍微舒展了一些,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蹲在我面前,“早知道这么麻烦,就应该让你逃了。”
我听得害怕,下意识的扯住他的袖子,“师父……我以后不会惹你生气了。”
他清清淡淡的看着我,眼神干净的一尘不染,我读不出任何情绪,这让我更紧张了。我突然意识到了师父为什么会这么可怕,就是因为没人懂他在想什么。
但凡只要是人,有举动的时候都会有情绪,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所以无论是开心或是愤怒都能让对方有所准备,而我的师父,很少暴露出自己的感情,他就那么看着你,你却无法去猜他的心思,这样一个人,若是同伴还好,一旦与他敌对,那便是可怕至极的深渊。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他,谁又能知道他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呢?
我小心翼翼的拉着他,生怕他一生气就不要我了。
想来也是可笑,不久之前拼命想逃离的人,此时竟是我生命中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也许,他也会觉得我可笑吧。
他不再说什么,抱起我腾身而起,没过多久,便落在小院里。
这样热闹的日子,这院中却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未着彩饰,未挂红灯,连一个福禄窗花都没有,静谧漆黑,可能唯一的变化就是我的房间里多了那么多吃的。
他漫不经心的把我扔下来,说道:“落儿长大了,该自己把轻功练好,师父抱不动了。”
我不知道这句话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在与我说笑话,一个轻轻一掌就能打飞壮汉的人,说自己抱不动一个小孩。
不过我只能老老实实的说:“是,师父。”
他点了点头,不再理我,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我也摸回自己的小屋,点上烛火,对着黑漆漆的院子呆。
今天经历的事情真的太多了,先是知道了家人可能真的回不来了,又被人叫了野孩子,这样反复的折腾下来,我好像突然平静了很多。
师父说我长大了,可能是在暗示我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