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开门,一片银白,莲花一惊:“下雪了?”
仔细看时,却不是雪,地上铺的是厚厚的一层白霜。正是“朝光浮烧野,霜华净碧空”,树枝上也是雪白一层,印衬在湛蓝的天空下,透着清冷的寒意。九月的天气,江南才正是秋高气爽,这塞北苦寒之地,却已是霜寒露重有些似冬天了。
地上有霜异常滑溜,莲花小心地走出厢房到了鸣雁厅,却见朱棣朱权正在厅上坐着。二人面色凝重,都有些郁悒的样子。莲花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近前。
朱棣笑了笑:“早啊,你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天冷。”
朱权却没精打彩地说:“还是起来的好,看一眼少一眼了。”
莲花笑:“你怎么了?什么看一眼少一眼?可不带咒人的”,语气刻意轻快地说到。
朱权还是有气没力:“我咒我自己还不行?这日子过得太没意思了”。
莲花听听头大,这人受什么刺激了?询问地看向朱棣。
朱棣淡淡地说道:“京里来了圣旨,让我回北平。”莲花一愣,同情地看向朱权。朱棣接着说道:“圣旨上还让你进京,吩咐我把你带到北平,再派兵护送你去。”
这一下,莲花也没了笑容,闷闷地在旁边坐下。
朱权愤愤地道:“这是谁的主意?这么点儿事,四百里加急! 还立逼着就要走!”随手把案上一张公文扔给莲花,果然是“即刻出,当可赶新年抵京。若路途艰辛赶之不及,则途中就近藩王或州县府中渡新年可也,唯务必及早进京。”莲花一时愣住。朱权还在气愤:“这都算好了日子,近四千里路,一天奔五十里,一天不歇,正好!”
朱棣漫不经心地道:“他说他的,还真这么赶?理他呢。”
朱权到底年青沉不住气:“新年在路上过都要赶!什么人啊?父皇不会这样着急,难道是咱们大侄儿?”
莲花低了头不吭声,也不敢抬头看二人。
朱棣笑道:“事关与朝鲜邦交,也许是朝廷里的大臣真急了。别管那么多,咱们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该怎么走?我可不想她走,正学着《关山月》,这倒好,直接跳到《阳关三叠》了”。朱权抱怨。
朱棣这几天听他二人在一起弹琴,莲花虽然聪明,到底少了男儿的血气,人又素来温柔平和,一“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的《关山月》奏得纤细绵长,和朱权的苍凉豪迈意趣迥异。不由笑道:“她一个女孩子,你教她点儿柔和的曲子,《阳关三叠》也许更好”。
朱权叹道:“什么也不用教了,聋子放炮仗,这就散了罢!”
莲花也低着头轻声道:“还有好多没学呢”。
朱棣看着心疼,对朱权道:“臞仙!你算一算吉日,选个好日子,再报告朝廷”。
朱权眼睛一亮:“不错!日子总要挑个吉日,他再急,总不想媳妇路上再出事”。
朱棣莲花无语。
一会儿,朱棣笑道:“好了没事了,走,我们出去逛逛。”
朱权道:“有什么好逛的啊,你去北平她去应天府,都是繁华之地,这个小小大宁府哪里好比,以后我一个人有得逛呢。”瞥了一眼莲花叹道:“太清观,广济寺就更不用说了,你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和慧光老和尚辞行罢!”
莲花好奇地问:“京师有寺院吗?”
朱权听她问得幼稚,知道莲花是好意打岔安慰自己,道:“杜牧有诗‘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说的就是京师应天府,你说有没有寺院吧?”
莲花睁大眼睛:“真有几百个啊?”
朱权微笑道:“金陵古城本是南方的佛教中心,几百个寺院当然有。最大且历史最久的是天禧寺。东吴孙权时就建了,当时叫‘建初寺’,为江南座寺庙。晋名‘长干寺’,南朝陈时为‘报恩寺’,宋改‘天禧寺’,元称‘慈恩旌忠教寺’。父皇现在还是叫它天禧寺,是我大明的佛教中心。规模大规格高,藏经更是历代多少高僧累积沉淀,在我大明最具权威。”
莲花拍手道:“天禧寺我知道,师父和我说过。江南第一寺呐!”
“另外还有元文宗建的龙翔集庆寺,父皇改名为天界寺。和刚扩建的灵谷寺,这是现今的三大寺院,小的就不计其数了,栖霞寺,毗卢寺,玄奘寺,这些也都名气不小历史久远。”
朱权如数家诊,见莲花听得津津有味,知她喜欢,也是,偏僻朝鲜哪有这些?不由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孙权建寺的时候,同时建了‘阿育王塔’,宋时改建‘圣感塔’。和你那个琉璃塔的塔形倒有几分相似。”
莲花连忙道:“师父说这塔是天禧寺代传的,慧光大师说是自宋初有的。”
朱棣笑道:“天禧寺当时定是看了圣感塔做的,说不定就是同一工匠呢。”
莲花有些欢喜:“真的?那它可是回家了。”想到这就要去京师,与宁王燕王分别在即,又不禁黯然。
朱棣心中明白,忙笑道:“以后我去了京师,陪你带它回家。”
莲花明澈的双眸看着朱棣,温柔一笑道:“好。我等你来。”
朱权笑道:“还有我呐。”
三个人相视而笑,虽然明知未来难以聚,此刻的相知相契却更加珍贵,照亮了日后多少黯淡的日子。
然而此时说笑的三人又怎能想到,朱棣多年后按照莲花的琉璃塔在京师建造了真正的琉璃宝塔,被誉为‘中国之大古董,永乐之大窑器’,更被推为天下第一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