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睡的是沙, 闻知秋对于能留宿褚韶华家, 心中也颇是窃喜。
窃喜之后,闻知秋不免对自己多出几分好笑,倒似毛头小子一般了。想褚韶华这样的爽快人,她对谁有意, 从来都不必掩饰,更不会欲擒故纵。倒不是褚韶华没这样的扭捏手段, 只是褚韶华不屑为之。
当然, 也只能睡沙了。
看褚韶华完全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闻知秋为展现人品, 自然也得按捺风度。
田四回家砸了一屋子的东西,还是田大奶奶过去劝了又劝,田四方咬牙切齿的平静下来。田四这辈子是头一次受这样的侮辱, 被人几乎是指着鼻子讽刺臭骂,田四没在酒会上气死,就是能忍了。
好容易把小姑子劝好,田大奶奶揉着太阳穴回房,丈夫已经在床上挺尸,田大奶□□疼,一把将人拍醒,嗔怪, “你倒是好睡!”
“唉呀, 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 头疼。”田大奶奶掀开被子的一角, 坐在床畔,忍不住说,“闻妹夫喜欢的这个褚小姐,怎么生得这样刻薄的一张嘴。”
“北面儿来的土包子,不懂规矩。要不是看知秋的面子,我早收拾她了。”田大爷睡眼惺忪。
“这女人还没进门儿就跟咱家不对付,要是她进了门儿,闻妹夫还不受她挑拨,必与咱家疏远。“田大奶奶烦恼的将红唇咬出个印子,皱眉道,“闻妹夫向来眼光奇高,怎么就看上这么个泼妇!”
“男人嘛,哪个不爱漂亮。那姓褚的长得好,你看那身条儿,那膀子,哪个男人不喜欢?”
“你这也叫人话?”田大奶奶将眼一横,愤愤的盯着丈夫,“你不会对那泼妇也有意吧?”
“我就随口一说。难道我像知秋一样,口味奇特。”
田大奶奶冷言讥诮,“你倒不是口味奇特,只怕人家看不上你!”
“好端端的,什么脾气。”
夫妻俩拌几句嘴,夜深方睡了。
褚韶华费了些时间学着欣赏昆曲,她对戏曲兴趣不大,要说音乐,褚韶华更喜欢现在的民俗歌曲,一听就能懂,那些昆曲京剧的,拖拖拉拉,伊伊呀呀,好不爽快。
不过,听说许次长是昆曲的资深票友,且其人才华横溢,琴棋书画皆不在话下。
褚韶华是琴棋书画样样抓瞎,从小没受过这方面的熏陶,现学也来不及。倒是昆曲可以培养一下,褚韶华让褚亭帮忙请了个老师,每个星期两节课。以至于闻知秋时常能听到褚韶华伊伊呀呀哼个小调什么的,闻知秋真是服了褚韶华,跟褚韶华提意见,“你什么时候能在我身上这么用心?”
“那你不该追求我,你得高冷的吊我胃口,我有求于你时,肯定要投其所好的。”褚韶华问闻知秋,“你会不会拉二胡?”
“不会。”
“那弹钢琴呢?”
“会拉小提琴。”
“不错。”
“要不要我教你拉小提琴?”
“现在没空,我现在在学昆曲。”
“这也不是一时能学好的。”
“我又不是要学成戏曲大家,学一两个唱段就够了。这个昆戏,以前觉着怪磨唧的,学了学倒觉着,别有些意思。”
“都学什么唱段了,唱给我听听。”
“刚学,还唱的不大好。”
“没事儿,我就听听,说不得还能给你指点指点。”
“指点什么,你又不懂这个。”褚韶华天生还有点儿爱显摆,说,“那你可不能笑啊。”
闻知秋忍笑,“一定不笑。”
褚韶华唱的其实还有些个意思,主要是艺高人胆大,学了十天半晌她就敢去许次长经常去的戏园子套交情。
褚韶华这点本事,还不在许次长眼中。许次长倒是感慨,“要不是知道你是小闻的女友,我得误会你是看上我这老头子了。”
“许先生您现在是男人的黄金期,比您年轻的,没您的阅历,比您上年纪的,缺少您的儒雅。”褚韶华也并非全是恭维,许次长相貌俊逸清秀,眉眼暗含峥嵘,一身竹青色厚料长袍,头整齐向后梳去,金丝边圆框眼镜遮住那一双檀黑凤眼,减了锐意,添了文雅。褚韶华恭敬的给许次长倒茶,“我说仰慕您也是真心实意,晚辈对长辈的敬重。”
“找我有事?”许次长并未接这茶。
褚韶华从许次长的眼中看到冷淡,索性也不再奉承寒暄,将茶水放在许次长手畔。款款坐下,心下另有一番计较,道,“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在与闻先生交往,不过,田家一直与我不睦。当然,这要从头说未免话太长,先生您不姓田,可我听闻先生说您与仙逝的田老爷是莫逆之交,就找您来诉诉苦吧。”
许先生不置可否,褚韶华便将与田家的恩怨简单明了的同许先生说了一遍,褚韶华道,“上次席先生家的酒会,田四又叫狗腿子嘲笑我是寡妇再嫁。听说她已经定了郑家的亲事,她这样辱我,若我想坏她亲事,易如反掌,可我的人品不容允的做出这样有失品格的事。但,田家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我为难,先生您若不管田家事,只当听我絮烦了。您若是管,不妨问他家个究竟,到底为何这般与我过不去?”
“我就是再嫁,嫁的也不是他田家。闻先生姓闻,并不姓田,更不是娶了一个田氏女就此卖身给了田家,以后婚丧嫁娶都由他田家说了算的!”褚韶华道,“听说先生年轻时亦是快意恩仇之人,我对田家,仁至义尽。这些事这些话,我一样与闻先生也说过。听闻先生说,先生于先田老爷曾有托孤之义,以往不认识先生则罢了,如今既认识,不敢不来告知先生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