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说,她以前也没正经上过学堂,这一到美国,还学的都是洋人的课程,一年就能考上大学,这得多聪明啊。连你表哥都说,这别人读四年的大学,估计褚小姐三年就能读完。”闻太太感慨着。
姜亚能考上燕京大学,如今转到震旦大学,成绩也不错。近来跟着闻知秋在外应酬,已是上海交际圈里有名的才女。但是,她这种“才女”,显然还距褚韶华甚远。听到姑妈提表哥,姜亚恍了下神,才问,“姑妈,表哥不在家?”
“出去了。席先生也知道了褚小姐考上大学的事,打电话请你表哥过去喝酒。我说应该是咱们请席先生,你表哥说还有别的事。”闻太太眉眼弯弯,满意的除了褚小姐脑筋聪明外,还有褚韶华为人处事,就是到了美国,上海的朋友也没有断了联系,可见人情交际更是不必令人担心。
其实,为褚韶华高兴的不只席肇方、褚亭、程辉等人,还有褚韶华的义兄穆子儒。
穆子儒其实已经收到过褚韶华好几封信了,褚韶华这人,大概因自己出身寻常,所以,对穆子儒这样的江湖帮派出身很能平常看待。当初结拜是穆子儒提议,褚韶华不好驳他的面子,两人便拜了兄妹。后来,也就那样寒暄客气的来往着。可褚韶华急需用钱时,一个电报过来,穆子儒立刻给汇了两万美金。这份情义,褚韶华一直记心上。虽说钱还没还,褚韶华也不是那种一去不回头的性子,年前褚韶华给闻知秋写信,上海的这些朋友们便都写了一封。
毕竟,人家钱用在什么地方,得让人家知道。
还有就是,朋友们的交情,离得远本就来往少,时间一长必受影响。所以,褚韶华挺爱给朋友们写信,逢年过年还会寄东西回来。
穆子儒年前就收到褚韶华寄来的美国年货,心里挺高兴,觉着这妹妹没白认,两万美金也没白花。如今又收到褚韶华的信,信上说考上了史密斯大学。
当然,褚韶华一向不谦虚,把自己考试全美第一,收到七所大学录取通知书,全额奖学金的事儿也都显摆了一遍。
哪怕穆子儒不晓得这史密斯大学是个啥大学,可这全美第一,全额奖学金的事是能看明白的。穆子儒真是高兴,一则投资没白投,二则褚韶华这人他没看错,有良心,考上大学也并不瞧不起他这个江湖大哥。
穆子儒身边儿也有几个文化人,他是照着前清时的清客的意思来养着的。再者,他为人活络,一向愿意与文人来往,赚个名声啥的。
穆子儒就找了位颇有见识,前清时留过学的杨先生打听,“史密斯女子大学,先生可知道?”
杨先生捋着胡须,“这如何不知?波士顿有名的女子大学。”
“得数得着吧?”
“这么说吧,世界都有名的女子大学。”
穆子儒心里就更美了,回家令人置酒,喝两盅,三姨太陪在他身边伺候酒菜,觑着他脸色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咱妹妹考上大学了,好事不?”穆子儒搂着三姨太的细腰,抿口小酒,愈得意。
“哪个妹妹?”
“有几个妹妹,小褚,褚小姐。”穆子儒道。
“哦,她不是去美国了么。年前还给咱们寄了年礼过来。”
“就是去念大学的。”穆子儒甩开常放在手边儿的扇子摇了摇,道,“考试全美国第一。”
“全美国第一?”
“是啊。”
“唉哟,这真是上大学去了啊!”三姨太红唇圆张,瞪大一双美眸,不可思议地说。
“废话,不是上大学,到美国做什么去?”穆子儒端起酒盅一仰而尽,“我早就看她不是寻常人。”
“还真是。”三姨太看穆子儒心情好,也跟着奉承,“要说咱们上海的名媛,无非就是在上海读个震旦大学、圣约翰大学,再远些去南京读金陵大学,倒是鲜少听人出国留学的。褚小姐原不是卖衣料子的么,她能考全美国第一名?”
“到美国请了家庭教师,也不容易,很多都得现学。”穆子儒夹个黄泥螺,滋溜一吸,咸鲜满口,同三姨太道,“你备些禁远途寄送的礼物,到时给咱妹妹寄过去。寄前跟我说一声,我给她写封回信。”
“诶。”三姨太忙应了,心下寻思着同丈夫商量,“妹妹在国外,一应洋货都不缺,要我说,不如备些咱们这里的土物倒是好。丝绸补品的备一些,咱们这儿的丝绸是比国外都要好的,还有,在外读书不易,也让她自己瞧着滋补,别累坏身子。”
“成。”
三姨太忍不住打听,“是不是美国那学格外好考啊?”这褚小姐,也没听说是才女啥的,咋一去就考了个第一啊!
穆子儒见她打听,问她,“怎么,你想去读书?”
三姨太立刻一个激灵,给穆子儒将酒斟酒,纤细手指上的鸽子蛋火油钻闪闪光,嘴里嗔道,“说什么哪!我不得在上海伺候老爷,照顾孩子哪!”她要去读书还不得趁了那些小妖精的意!
三姨太往回找补一句,生怕穆子儒真动了叫她出国读书的心,同穆子儒道,“我是想着,以后要咱们孩子有出息,也送到国外留学,像褚小姐这样,以后要是考个全美国第一,老爷您还不得乐得合不拢嘴啊。”
穆子儒哈哈大笑,夸三姨太会说话,让她下午去银楼随便挑两样饰去。
三姨太愈眉开眼笑,用心奉承。
所以,不是任何人都能成为褚韶华。
褚韶华曾对闻知秋说过,“我追求的是门当户对的婚姻。”
门当户对。
不是我家门口的石墩必需与你家门口的一致,也不是我家门楣要与你家门楣等高,更不是你出身如何显赫,而我必需有多少钱。
而是,我的眼界与你一样宽阔,我的内心与你一样丰富。我嫁你,必是因为我愿意嫁你,而不是因为,我迫不及待的在容貌尚且鲜妍时仓促的找一个性价比最高的人来托付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