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再看几眼,却不是以白话来写,而是文言,这一下徐子先的兴趣又起来了。
陈敬辅和徐公达在一旁看的要吐血,原本他们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徐子先再用白话来写,不管写的如何都要咬定了徐子先胸无点墨,文章格调低下,先打压一通再说。
谁知竟是文言,要知道文言写文章,只要词句通达,以宗室子弟的角度来说就相当不容易,而且他们本身的文言水平,断句都难,根本谈不上评判,贸然说话,容易被当成笑料。
“崇德五年三月,先君偕余至福州,见直指阅武……”
陈笃敬踱过来观看,回头对陈正志道:“你记得否?当年你也随行在内……”
“记得。”陈正志道:“制置使韩大人奉安抚使林大人命,率部阅武,当时福州文武官员和宗室多有旁观者。儿子也随父亲一起观看,明达弟当时还少年,未料居然记得此事,还以此成文。”
陈笃敬不响,继续要看徐子先写什么。
“马骑两千,步兵八千,军容甚壮。马蹄卒步,滔滔旷旷,眼与俱驶,猛掣始回。其阵法奇在变换,旝动而鼓,左抽右旋,疾若风雨。阵既成列,则进图直指前,立一牌曰“某阵变某阵”,连变十余阵,奇不在整齐而在便捷……”
陈笃敬微微摇头,文字是很精悍巧妙,寥寥数语,就把当时情形写的差不多。
福州直指就是指的挂京营名义的禁军,共有五军,当时全被制置使韩炳中带了出来,在闽江一侧演练阵法。
禁军的装备极佳,铠甲厚重,兵器锐亮,旗帜鲜明。但当然有不足处,如果徐子先在军政之事上就是这样的见解,陈笃敬怀疑他是怎么打赢的对岐山盗的一仗。
在场的公侯,官员,当然也有记得当年那场演武的,也是纷纷暗自摇头。
徐子先润一润笔,继续奋笔直书。
有人低声道:“南安侯世子的字,还算不错。”
徐子先微微一笑,如果说穿越后他的武艺得全部重新练习,毛笔字就算底子深厚的很了。少年时就开始报书法班学习,到大学时期已经练字十余年,先练颜体,然后柳体,接着魏碑,然后自己有兴趣了抄写明清时的馆阁体练习,现在用的就是正经的馆阁体,字迹工整饱满,间架得体,笔锋有力,一看寻常,细看有赳赳武夫气息,这笔字,他自己都得打九十分以上,别人的夸赞,他可以受之不疑。
陈正志在一旁道:“明达的字真的有功底!”
众人这才都注意看字,陈正志人如其名,做人做事都是一板一眼,很少说过份失实的话,连开玩笑都很少出格。其字也是如人,犹擅写大字,在这个时代,字真的是不折不扣是人的脸面,哪怕是市民小民,只要练成一笔好字就不会害怕没有饭吃。当然练字也不是一般人能练的出来,纸张很贵,笔也贵,好墨也贵,普通人练字可没太多好的条件,所以书法名家,还是多从富贵的官绅世家里出,宗室,武臣,书法好的不多,普通百姓中就更少了。
“字是不错。”陈笃敬也夸,同时看看三女儿,见陈文珺并没有太在意,陈笃敬摇头一笑,知道女儿喜欢清奇诡丽的书法,对眼前这种一字一板的大字,兴趣不是很浓。
徐子先心无旁骛的样子,继续书写:“……扮敌人百余骑,数里外烟尘坌起。迾卒五骑,小如黑子,顷刻驰至,入辕门报警。建大将旗鼓,出奇设伏。敌骑突至,一鼓成擒,俘献中军。内以姣童扮女三四十骑,荷旃被毳,绣袪魋结,马上走解,颠倒横竖,借骑翻腾,柔如无骨。奏乐马上,三弦、胡拨、琥珀词、四上儿、密失、乂儿机、僸兜离,罔不毕集,在直指筵前供唱,北调淫俚,曲尽其妙。是年,都统制罗某,北人,所扮者皆其歌童外宅,故极姣丽,恐易人为之,未必能尔也。”
徐子先至此收笔,放置在一旁的山字笔架上,同时吹了吹写满了字的纸张。
在场的人都不出声,情形着实诡异。
半响过后,陈笃敬才失笑道:“好吧,我先来说,用词遣字,足见精警,功底相当出色。我听人说,明达在别院手不释卷,经常作文,看来,真的是大有精进。”
“确实。”一个七品文官笑道:“下官未曾看过那一次福州演武之事,但看这篇短文,如同当时在场一样,论文字风格,世子这一篇用词造字极为吝惜,不事张扬,但胜在短小精悍,而且,用字如书画,令人看了如在当场,别看文字短,其实越是短文,越是难有成就。世子这般功底,将来再多出几篇,可以集成册子行了。”
陈笃敬待这文官说完,方介绍道:“这位是闽江知县李明宇,崇德六年二甲进士,文章精妙,已经出过一本文集曰南轩集,文名赫赫,通传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