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楚栖月的三日回门时,傅明礼夫妇带着一家大小又奔去永平侯府,进的门来不过一盏茶功夫,新上任连襟卫朗大将军就带着新婚娇妻进了府门,一脸傻呵呵的表情,见人就笑。
一群管事小厮被笑的心里毛,不停打量新任姑爷,心里揣测,没听说新姑爷有病啊,怎么笑成这样,太瘆人了!
从府门到前厅,不过半刻钟的路程,在被管事小厮第四十九次打量时,楚栖月终于忍不住翻了卫朗一个白眼儿,“我去后院。”撇开卫朗,进入一片小竹林间的小径,脚步飞快。
“月牙儿……”卫朗叫。
楚栖月脚步踉跄了一下,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溜了!
几个管事转着精明的眼,小短腿儿超水平挥,引着卫朗顷刻进了前厅,“姑爷请。”
傅明礼笑着迎上去,“卫将军。”
卫朗笑眯眯上前,双手抱拳,声音响亮,“姐夫,叫我卫朗!”
言罢,撩袍在楚令瑾身前跪下,“小婿卫朗拜见岳父大人!”
楚令瑾笑着将他扶起,“贤婿快起!”
卫朗顺势起身,三人分主次坐下,丫鬟上了茶水,退下。
翁婿三人开始聊起天来,农业、商业、疆场、边境……
另一边,玉氏瞧见进门的二女儿,有些微的愣怔,“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要到巳时末才……”说着,似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直盯着女儿,“虽说将军府没有老夫人,你嫁过去就是主母,不用伺候公婆,但也不能太过放纵自己!似今日这般将回门时辰提前,是不是你跟卫将军使了小性子才迫他点头的?!卫将军肩负重任,是个懂礼数的,你……”
楚栖月的笑颜一僵,想到一大早被吵醒的美梦,某个比她还积极的往永平侯府跑的男人,心里真是憋屈!
娘啊,这管你女儿什么事儿?这都是你口口声声那个知礼数的女婿做下的!跟俺可没半点干系!
楚氏瞧出妹妹隐忍的表情,笑着上前拉住了教女的玉氏,“娘,有什么话先让妹妹进来喘口气再说不迟。”说着,给妹妹使了个眼色,楚栖月稍松了一口气,挽起玉氏另一只胳膊,“娘,我一大早起来还没吃饭就被你女婿拉上了车,这会儿饿的走的力气都没了……”
玉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听女儿说的可怜,忙吩咐了一旁的婆子,“去给二姑奶奶端点糕点过来。”
接着拍着女儿的手,道,“先吃点垫垫,我一早就吩咐了厨房,今日做的都是你和二姑爷喜欢吃的菜。”
楚栖月笑眯眯的应了,玉氏拉着女儿的手开始问东问西,其实,真说起来,将军府是先帝洪德帝所赐,其中局设,布景都是大内监造,自是差不到哪里去,不过是将军府住了大大小小十几号副官,是跟卫朗有过命交情的兄弟,最重要一点,他们都是男人!诺大一个将军府就连灶下做饭的都是男的!
直到二人确定了婚期,为着将军夫人嫂子着想,十几个副官凑银子买了几个丫环婆子进府,全放在了她和卫朗住的八卦阵院子里,算是给他们二人大婚的贺礼。
是的,没有错,卫朗居然以阵法命名府中大小院落!
诸如什么一字长蛇阵、二龙汲水阵,天地人三才阵,四门兜底阵,五虎攒羊阵,六子连芳阵,七星斩将阵,八门金锁阵,九曜星宫阵,十面埋伏阵等等!
再说昨儿个送进府如今放在书房的那一摞账册,不管是庄子还是田地,亦或是铺面,她看来看去,没现有一处赚钱的!更别说卫朗那些没到手就被分摊给十几个副官看病买粮食的饷银……
她看的心里有些憋闷,不成想,卫朗掏了另外一本账册给她,上面一笔笔记下的不多,每年不过二十两银子,却有千人之多!他竟拿将军府的诺大家业养着这么一群闲人!
她愕然,他将她拥入怀中,深邃的黑眸看着那一摞账册,声音飘忽,“我与姐姐自小是孤儿,我们相依为命,却不想活都活不下去,姐姐进宫将我寄养在一户农家,半年给一次银子,直到……她被宫闱所害!那一年,我只有八岁,皇上刚出百天……”
楚栖月静默着,即使不回头也能察觉到他的怀抱中透着说不出的哀伤和悲痛。
“……先帝子嗣不缺,我担心侄儿遭人算计,费尽心思想进宫,却屡屡被阻,我看清,转身去了军营,摸爬滚打,刀山血海,那么多人死去,唯我,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挡住死亡的箭矢,活了下来!”他轻声笑,声音薄而哀恸,“可……纵是我拼了命的想往上爬,却总被人摁下来!一次一次的,我灰心丧气,想着死去的姐姐和无法护住的侄儿,绝望的无以复加!是这些人,再一次将我护在羽翼之下,拼了命的护我周全,拼了命的……让我站起来!”
楚栖月的心几乎停了跳动,他说的简单轻松,她却能想象的出血山刀锋中的血色战场,一群人是如何护下他的……
“卫朗……”她呢喃,柔荑轻轻覆上他放置在她腰间的手上,卫朗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继续道,“我请封下千户的折子被批准的第二个月,宫里来了人,交给我一张画,两本书,一本讲的是行兵布阵之法,一本是精妙绝伦的枪法,那幅画……”他笑,声音有些嘶哑,眸子却微微亮了,“……画的是两个孩子,一个低着头在堆几个木块造的房子,一个仰着头,嘴里鼓鼓的,伸出的手里抓着一块糕点,似想塞给身旁的孩子,一张小脸上,笑的格外开心……那张脸,即使还稚嫩,我却一眼认出了有几分肖似姐姐……”
“我当时并不知道送我书的人是谁,直到先帝被困四狼谷,锦妃娘娘救驾死去,六皇子与九皇子被抱去翊坤宫,我才得知……后来,凭着锦妃娘娘给的兵法和枪法,再没人能拦住我的脚步!”
这些话,卫朗从未跟她说过,他说完,两人一阵沉默,有丫头敲门问是否准备热水,卫朗张口就道,“先备着。”丫头轻笑着离去。
楚栖月连脖子都红了,张口在他胳膊上咬了个血牙印,“卫朗,你这个骗子,知道我会赚钱,将我骗进将军府给你赚银子是不!你想的……”
卫朗初始一怔,账册上的人都是救过他的士兵的遗家,他势必要看顾一二的,可若是媳妇儿不愿意,他……他正想该怎么办时,突然看到楚栖月红通娇艳的脸蛋,眸底水波流转,却是没有半分冷意的,心似乎一下就定了,任她在胳膊上咬了一个血印,笑嘻嘻的将另外一只胳膊递了过去,“媳妇儿,还有这个……”
楚栖月白了他一眼,起身袅袅的往床边走去,“夫人我今天不舒服,卫将军请便。”
竟是要将他撵出新房去!
卫朗那个惊吓啊,嗷呜一声,将媳妇儿扑倒在床上,“媳妇儿啊,我真不是有意瞒你的,我是压根将这事儿给忘了!府中银子收入开支都是管家在打理,我平日只管吃饭穿衣的……”
哭的那个凄惨啊,惨绝人寰,泯灭天道啊,楚栖月无语望苍天,一脚将威武大将军踹下了床,慢条斯理的整了整型,“来人!”
丫鬟推门而入,“夫人。”
楚栖月看了眼前一刻抱着某处哀嚎,如今抽着气儿挺挺而立的某男,淡声道,“大将军体谅本夫人不舒服,要去书房歇息,你们取了灯笼来,送大将军过去。”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这跟她们听到的版本不一样啊不一样,却不敢多说,应了一声,“是,将军请。”
再想到那个无赖居然半夜爬上她的床,不吭不响的脱了她的亵衣,抱着她不撒手的事儿,楚栖月暗暗磨了磨牙。
“这孩子,问你话呢,怎么起呆来?”玉氏推了推女儿。
楚氏也接口,“小妹,娘问你将军府里是不是真的住了许多外男?”
“娘……”楚栖月笑着摇了摇头,将卫朗讲给她的挑拣了一些讲给玉氏和楚氏听。
傅云杉在一旁也听的认真,听到楚栖月说到木块堆积的房子和那两本兵法枪法时,不知为何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旋即告诉自己是因为牵扯到了楼重,所以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