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诺倨傲地抬起下巴:“没必要,我来找你的目的很简单,说完我就走。我弟弟要结婚了,这张支票你拿着,赶紧走人吧。”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拍到茶几上。
李程秀正在把鞋往鞋柜里放的手一僵,然后慢慢地把鞋放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意外她的来意,也不意外她说出的话。
他磨磨蹭蹭地坐到另一头的沙上,微微低着头,小声道:“他说,不结婚的。”
“结婚自然是不会那么快,不过等他们度假回来,就要订婚了。”
李程秀抬眼看着邵诺,有些迷茫道:“度假?”
“对,他们现在正在南太平洋度假。”
李程秀有些失神地摇摇头:“不对呀,他说,出差。”
邵诺也愣了一下,抿抿嘴,从包里掏出手机,把屏幕亮给他看:“这是我弟弟昨天给我的照片。”
李程秀呆呆地看着那张照片。
上面确确实实是邵群,旁边那个穿着泳衣,跟他亲密相拥的女人,正是他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个名模,两个人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李程秀眼眶一涩,颤着声音说:“我,说,说不定,是朋友呢。”
邵诺瞪着眼睛看着他,眼神中有一丝疑惑。
她皱着眉按下通话键,“一会儿别说话,我让你彻底死心。”
她开了扩音器,等待的声音过去后,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道慵懒的声音,在场的两个人都很熟悉。
“喂,三姐。”
“邵群,干嘛呢?”
“没干嘛,在床上躺着呢。”
“玩儿得好吗?”
“还行啊。来,戚茗,我三姐,跟我三姐打个招呼。”
那边立刻传来一个绵软的声音:“姐姐好。”
“嗯,你好,玩儿得开心吗?”
“很开心啊,这里好漂亮,姐姐有空也来玩儿吧。”
“嗯,邵群对你好吗?”
“好呀,邵群可好了,哈哈。”那边还隐约传来嬉闹的声音。
邵诺面无表情地干笑了两声,敷衍道:“那就好,来把电话给邵群,我跟他说点儿事儿。”
邵群的声音重新响起:“姐,什么事儿?”
“哦,问问你订婚宴有没有什么特别要求?”
“没有,你们看着办吧。”
邵诺又随便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一转头,就看到李程秀用力捂着嘴,满脸都是泪。
邵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你,你哭什么呀,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哭什么?这要从哪儿说起呢。
是因为邵群骗了他,还是因为邵群要结婚了,还是因为他做的梦彻底醒了?
邵群的一字一句,都跟把刀子一样,狠狠地捅进他心里,心都在淌血了,眼泪算得了什么。
他再怎么骗自己,试图蒙蔽所有的怀疑,在真相面前,都是不堪一击。
噩梦一样……一切都跟噩梦一样。
邵诺似乎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场面,直接愣住了。
她僵直着背尴尬地看着李程秀低着头哭了好久,才愤然站起来,适才的大家千金气质荡然无存,随口骂道:“靠,弄得好像老娘欺负人一样。”
她把支票往李程秀面前一推:“喂,你拿着,然后赶紧搬走吧,我弟弟跟你不合适,他也,没,没你想的那么好,总之赶紧跟他断了吧,对谁都有好处。”
李程秀茫然地抬起脸看着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你走吧,你走吧,钥匙在,在鞋柜……上,你走吧。我也会走,一定走。”
邵诺脸色青,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快步走了出去。
直到那扇门关上,李程秀才敢出声音,抱着头哭了起来。
心太痛了,从来没试过这种绝望的感觉,已经习惯了生存的空间一瞬间崩塌了,他该何去何从?
邵群的欺骗,邵群的背叛,邵群的温柔,邵群的深情,这是一个人吗,他认识的,是一个人吗?
怎么会有一个人,能把他的点点滴滴都雕刻进另一个人的灵魂中。
邵群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动情的样子,居然都这么清晰生动地浮现在他眼前,反反复复,把他的心都揉成了碎片。
他隐约想起十多年前,他也是对于邵群的冷漠伤心不已,然后一个人在冰冷的医院,拿着他妈的诊断单子嚎啕大哭。那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他谁都没有,没人能帮他,也没人能救他。
他能救自己第一次,能不能救得了第二次?
李程秀不知道自己在昏暗的冰冷的房间里究竟哭了多久,等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时,外面已经彻底黑了。
他踱进杂物间,翻出自己的行李箱,拖回卧室,开始收拾东西。
这个地方不能再多待一秒。
到处都是邵群,随便哪一个角落都有开心的回忆,他必须马上离开。
他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了。
搬到这里后,大部分东西都是邵群给他买的,他的旧衣服被逼着扔得差不多了,所以收拾起来异常容易。
他拖着那个大行李箱,感觉自己不过是来住了趟旅馆,等到离开的时候,什么都不应该带走。因为带走什么,都要付出代价,而那些代价都太贵重,不是他负担得起的。
他临走前带走了两样邵群给他的东西,一个是离了人就活不了的小茶杯,还有就是电话卡。
等到邵群回来后,他必须当面跟邵群做个了结,并且还有些事情要交代,比如欠他的钱。
而且他今天面试的几家餐馆,很有可能会给他打电话,他现在急需一份工作。
他裹紧了大衣,拖着行李箱,边哭边离开了这个他住了大半年,有这辈子他最美好的回忆的地方。
他坐着公交车去了火车站,在路边买了个二百多块钱的二手手机,然后找了个一晚上五十的小旅店,打算先在这里将就一个晚上,明天尽快去找房子。
李程秀给茶杯喂了点儿东西,把它放进暖和的窝里看着它睡着了,才和衣躺下。他不敢把那个上面布满不明物体的斑驳的被子盖到身上,只好裹着衣服躺在那个潮湿阴冷撒出难闻的气味的床上。
身体和心都疲惫不堪,但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眼前全是邵群跟他美丽的未婚妻亲密相拥的画面。只要一个控制不住,他就会哭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除了哭,能做什么。自己独自悲伤是最安全的方法,他既没有胆量伤害别人,也没法让事事都如自己所愿,除了用眼泪来宣泄,他能做什么呢?
李程秀就那么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他彻夜未眠,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起来洗了把脸,把箱子和茶杯寄存在老板娘那儿,就开始去找房子。
他在深圳的这么多年里,不知道搬了多少次家,找了多少次房子,怎样找到便宜的房子,他比任何人都有经验,可他也比任何人都希望,有一天他不用再找房子。
他一直奢望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没有人能把他赶出去,他也不必为了工作的变动,或者涨价的房租,而不得不拖着大包小包,寻找下一个安身之处。
他本来计划着,等到把债还清,攒到十五万块钱,就离开深圳,去一个生活成本很低的小县城,买一套房子,如果钱还有剩,就开个小餐馆,安静平稳地过日子。
邵群的出现,彻底搅乱了他的步调,让他见识了体会了更多,也变得奢望更多。
去奢望不属于自己这个世界的东西,难怪要摔得这么重,这么痛。
自己小的时候犯傻,尚可以说是年幼无知,现在呢?还没学会教训,岂不是活该。
换来的代价就是自己要拖着千疮百孔的身心,穿梭在这个孤独的城市里,寻找一方适合他生存的空间。
李程秀由于过于急迫,房子好坏也不挑了,租下了一个十二平米大的小阁楼。以他的身高,把身体挺直了走路,也最多走不出五步远。厨房和浴室都设在楼下,房间诸多不便,只是很便宜,而且可以一个月一个月地租,也方便他以后找到了工作,另作打算。
他回头去火车站把行李和茶杯弄了过来,打扫了下房间,换上干净的床单被褥,然后整个人累得坐在床上直喘气。他从昨晚到现在,就滴水未进,又忙了一天,累得一动不想动。
可一旦静下来,就愈地感觉到自己的孤独。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黑暗,陌生的冰冷,他熟悉的一切都哪儿去了,邵群在哪里?曾经陪伴他的人,在哪里?
李程秀觉得眼眶又开始涩,他突然抬起手狠狠地甩了自己一耳光。
“别哭了。”
啪!
“别哭了……娘娘腔……真没用,别哭……”
啪!
“不能哭了,没有用……没用,真窝囊……娘娘腔……真没用……”
啪!
“不许哭……”
啪!啪!
阴暗的房间里,最终只剩下了濒于崩溃无法支撑的哭泣声。
李程秀第二天接到了一个电话,正是跟Adran的造型工作室在一条街上的那家餐馆的录用通知,让他两天之内去报到。
他趁着白天的时间去添购了一些日用品,然后又开始留意租房信息。
新工作的位置离他现在住的地方有些远,而且包吃不包住,他下个月就得搬去一个近一点的地方,不然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都要三个小时。
下午的时候他接到了Adran的电话。
好像永远精力充沛的Adran一开口就大惊小怪:“哎?你声音怎么这么哑呀,感冒了吗?”
“没……是,感冒了。”
“不要紧吧,要不要去看看你?邵群出差回来了吗?有人照顾你吗?”
“没关系,只是,嗓子哑,没事。”
“哦,这正好换季的时候,很多人都感冒了,要注意身体呀。”
“嗯,谢谢。”
“对了,你上次不是去我附近哪儿找工作吗,找到了吗?”
“找到了。”
“在我那条街上?”
“对。”
“哇,太好了,是那家川菜馆吗,我平时吃饭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家,你在那里,我多去光顾,邵群说你做饭可好吃了。”
李程秀现在听到邵群这个名字,心里都一阵阵地钝痛,勉强开口道:“是,是那家。”
Adran似乎是察觉出些不对劲:“程秀,你真的没事吧,怎么听你声音不太对头呀。”
李程秀犹豫了一下,还是回避道:“真的没事。”
Adran又嘟囔了几句废话,让李程秀上班后给他打电话,他去找他玩儿之类的,就跟个小孩儿一样,一个人叽叽喳喳地也能说上半天。
这时候任何人的关怀,都能让李程秀倍加感动,他几次想对着电话那头倾诉,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他现在,真的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本来计划着第二天去餐馆报到,可是在早上,他接到了邵群的电话。
看着来电显示的名字,他觉得眼前阵阵黑,心脏疼得直抽,电话连续响了七八声直到断掉,他都没有勇气按下通话键。
过了半晌,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李程秀强忍着恐惧和心痛,轻轻按下了通话键。
“喂,李程秀?你怎么不在家?我刚下飞机,你这么早就出门,是找到工作了?你不知道我今天要回来吗,就不能给我做顿早饭再走?”邵群的口气听上去很是不悦。
李程秀嚅动着嘴唇,半天喉咙都不出声音。
“喂?喂?说话呀,听到没有?”
“我……我现在……过去。”
“什么?”
“我现在,过去。”
“你要现在回来?那就快点回来,我想吃你做的东西。算了,你在哪儿呢,我去接你吧。”
“不用,不用。”
“好吧,你快点啊。”
挂下电话,邵群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看着摆在地上的一大堆袋子,想着李程秀收到这些礼物时会是什么反应。
他这回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没买几样东西,一看到好的就觉得这也适合李程秀,那也适合李程秀,忍不住就全买下来了。
Taht是个不错的休闲的地方,只不过下次应该带李程秀一起去,才不会那么无聊。
过了一个小时,门铃响了,邵群从里面给李程秀按开大门,然后又去打开别墅的门:“你出门怎么连钥匙都不带。”
李程秀脸色惨白如纸,看到他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摇晃。
邵群惊讶地把他拽进屋子:“你这怎么了,我就走了几天,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李程秀眼神飘忽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推掉他抓着他胳膊的手。
邵群蹙起眉:“怎么了?”
李程秀看着他。
这还是那个邵群,除了晒黑了一点,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对他来说,已经陌生得不能再陌生。不过分开短短的一个星期,就恍若隔世。
邵群觉得他很不对劲,就跟丢了魂儿一样,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李程秀。
“程秀,你到底怎么了?”邵群把他拉进屋,“先进来。”
李程秀被迫被他拽进屋里。
邵群担心地看着他:“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
李程秀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这里是,四万块钱,剩下的,两年,还给你。”
邵群看着那本暗红色的东西,是本存折,他愣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搬走了,钱,一定还你。”
邵群咬牙切齿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程秀红着眼圈,仿佛是在承受莫大的痛楚,哑声道:“邵群,我们分手吧。”
邵群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他瞪大了眼睛,拔高声调:“你说什么?”
李程秀使出浑身的力气,重复了一遍:“分手吧。”
邵群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睛顿时拉满了血丝,狠道:“你敢不敢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李程秀的鼻翼轻轻鼓动着,清澈的眼睛慢慢浮上了水汽,他哽咽着说:“邵群,你要结婚,我们,分手吧。”
“谁他妈跟你说的!”
“你三姐。”李程秀用力推着他的手臂,伤心地看着他,“你们,打电话,我在旁边。”
邵群心头大震,手臂颓然垂了下来。他扒了下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程秀,坐下我们聊聊。”
李程秀摇摇头,抹了下眼睛,把存折放在桌子上:“我走了。”
邵群长腿一伸,就挡在他面前,怒道:“什么事不能沟通一下吗,说走就走,算怎么回事儿?”
李程秀吸着鼻子,颤声道:“我说过,你结婚,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邵群恼羞成怒:“我他妈有什么必要告诉你!我结不结婚,又关你什么事!”
李程秀脸上显出一丝绝望,他转身欲走。
邵群死死拽着他的胳膊,厉声道:“我们这样不好吗,我结了婚会照样对你好。你他妈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啊,我不跟女人结婚,难道能跟你结婚吗?咱们还是能在一起,我结不结婚,根本没有任何改变,我他妈能对你更好,你到底在闹什么?”
李程秀抬起头,满脸痛苦地看着他:“邵群,你把我,当成什么。”
“我……”邵群刚要开口,却顿时愣住了,他把李程秀当成什么?他把他当成自己养的小玩意儿,可是,可是又比以前养过的都让他上心得多。
眼泪渐渐从眼眶里滑落,李程秀哽咽道:“邵群,你告诉我,你书房里的玳瑁,是不是陈总,送你,因为我。”
邵群一怔。
“我被迫,辞职,是不是你干的?”
邵群目光有些闪烁,喉结上下鼓动着。
他这表情,算是默认了。
李程秀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他已经快要不认识这个人了。
“邵群,我以为,我们,互相喜欢,可是,对你来说,你只是包养我。”
邵群垂下眼帘,愤恨地骂了句脏话。他三姐满世界逍遥自在,向来不怎么管他的事,无缘无故跑来,绝对是他大姐指使的。
李程秀使劲揉了揉眼睛,试图推开邵群。
邵群抓着他的手,腮帮鼓动着,似乎也在隐忍着什么,压低声音劝道:“程秀,别闹了。我说了,我结婚对我们之间不会有半点影响,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我也会经常来陪你,以后如果我回北京了,我保证,我带你回去……”
李程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邵群每说的一句话,都跟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划拉着他的心。
这个人,这个人,他看错了,他彻底看错了。
邵群急切地捧着他的脸,低头就想亲他,李程秀突然狠狠推开了他。
邵群一时无防备,腰撞到了餐桌上,痛倒不痛,却让他怒火中烧。
“你他妈闹够了没有!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以为自己值几个钱,真他妈以为我没了你不行啊!”
李程秀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转身就走。
邵群觉得呼吸一滞,有种莫名的恐惧在他胸中瞬间爆裂开来,他控制不住地随手抄起了手边的东西,狠狠扔了出去。
那东西正巧砸到了李程秀的背上,他闷哼了一声,一个踉跄,如果不是扶着墙,差点就摔倒在地。
邵群仿佛才回过神,看着地上的铁质烟灰缸,虽然不是多重的东西,但是砸到了肯定也会疼。
他手有点抖,就想上去看看他:“程秀……”
李程秀突然转脸过来,蓄满泪水的眼睛映出哀怨,他轻声道:“别过来,别过来。”
邵群额上青筋暴突,抬起一脚把精巧的玻璃钢餐桌踹翻在地,怒吼道:“李程秀,你他妈有种出了这个门,就再也别回来!老子随便上街抓一个,都比你年轻漂亮识时务!对你好点儿你他妈就上天了,你可真把自己当回事,凭你也配跟我提分手!凭你也配?你凭什么,你他妈凭什么?滚!给我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李程秀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邵群气得抡起椅子,把靠墙的一排玻璃橱柜,都给砸了个稀巴烂。一回身看到自己给李程秀买的一大堆礼物,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他粗暴地打开落地窗,把那些他用心挑选的东西全都扔进了鱼池里。
直到折腾得自己都累得气喘吁吁,邵群觉得胸中那股愤怒焦躁的情绪还是无法平息。他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始终无法把李程秀头也不回走掉的背影从自己脑海中剔除,恨得他想把房子都烧了,让李程秀这个不识抬举的傻逼彻底从他生活里消失。
从那个房子成功逃离,就仿佛又经过了一次痛苦和绝望的洗礼。李程秀誓他再也不会踏进这个地方,就让记忆,感情都一并在这里埋葬吧,他想把一切都忘了。
忘了就好了,忘了就不会痛,不会难过,不会一遍一遍地受伤。
李程秀拖着麻木的身体回到自己临时租的小阁楼,他一进门,茶杯就从窝里蹦了出来,跑到他脚边蹭着他的裤管。
李程秀把小东西抱起来,坐在床上,一颗一颗地把狗粮送到它嘴边儿。
这时候还有带气儿的东西能陪陪他,比起小时候,要好多了。那时候他连自己都养不起。至少现在,他能养得起茶杯,他甚至买得起最贵的狗粮,而茶杯离了他就不行,永远不会骗他,伤他,更不会背叛他。
他把茶杯柔软的小身子贴着自己脸颊蹭了又蹭:“茶杯,明天给你,买好吃的。”
李程秀第二天去了餐馆报到。餐馆规模不大,但是老板人很好,和和气气的,虽然要先试用两个月,但如果能转正,薪水还是挺不错的。而且知道他情况困难,还答应转正之后给他住宿补贴。
他现在的工作是一个星期休息一天,三天早班,三天晚班,设置得很合理,这样的工作量是李程秀很能习惯的。
上班的第一天,Adran就给他打电话。
小餐馆不如大酒店管得那么严,上班时间开着手机也没关系。
李程秀此时手里正好没活儿,就接了。
“喂,程秀,你上班了吗?”
“嗯,正在上。”
“中午我去你那儿吃饭呗,你能陪我吃吗。”
“不能啊,我要工作。”
“那你几点下班啊。”
“下午四点。”
“啊,太好了,那么下了班我带你去一个云南菜馆,可好吃了,就在这附近。”
“可是……”我要回家喂狗。
“啊,就这么定了啊,四点我给你打电话,然后去接你哦。”
Adran欢欢喜喜地挂了电话,李程秀看着电话呆。
李程秀下了班后,Adran果然来接他了。
Adran还没来得及按喇叭,李程秀一看到那辆大红色的小跑车,就知道是他了。
Adran笑嘻嘻地给他打开车门:“今天好像暖和起来了。”
李程秀点点头:“好像是。”
Adran刚要开车,突然转头看着李程秀:“咦?几天不见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怎么瘦的,赶紧传授下秘诀。”
李程秀尴尬地低下头。
Adran欺身靠近他,一张白净的小脸几乎要贴到了李程秀脸上,就那么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程秀,你怎么了?看上去状态很不好。”
李程秀摇了摇头。
“啊,跟邵群吵架啦?”
听到这个名字,李程秀身体一顿。
Adran心思缜密,一下子捕捉到了他的表情,突然惊叫道:“你跟他分手了!”
李程秀微微抬起眼睛,木然地点了点头。
Adran大叫了一声:“好事啊,这是好事啊!呃……”Adran突然噤声,小心翼翼问道,“程秀,你很难过吗。”
李程秀鼻头微酸,小声道:“我要,回家,喂狗,不去吃饭了。”他说着就要打开车门下车。
Adran连忙按下车锁,一把扑上去抱住李程秀,把他吓了一跳。
Adran轻轻拍着他头:“宝贝儿别伤心了,我不骗你,你跟他分了真是好事,我知道你们早晚得分……邵群配不上你,我给你找更好的,不伤心,啊。”
Adran身上传来好闻的味道,他的肩膀虽然不够宽厚,但是很温暖,李程秀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Adran带李程秀去吃饭,席间不停地数落邵群的各种劣迹,把他以前在北京的一些荒唐事都给抖落了出来,。李程秀这才彻彻底底地相信,他知道的邵群,和真正的邵群,相差得太远。
吃完饭后Adran还想带李程秀去喝酒,李程秀坚持要回去喂狗。Adran又来了兴趣,说一定要去看。
李程秀无奈:“我那里,没有,坐的地方。”
“啊?什么叫没有坐的地方?”
李程秀解释道:“屋子,很小。”
Adran惊讶道:“你跟邵群分手,连套房子都没捞到?”
送点儿东西做分手礼物可是规矩,不然为什么有钱人不管长什么狗屁德行,都有一打俊男美女上赶着要跟人家好。
李程秀摇摇头,他不明白分手了,怎么还能住别人的房子。
“你白痴呀!”Adran拿手指头戳着他的额头,“你就白给他睡一年多,他说不要就不要,你什么好处都捞不着,你图的什么?”
李程秀沉默地撇过头。
Adran又摇头又叹气的,拿起手机道:“你等着,我非得从邵群嘴里刮出点儿东西给你,不带这么欺负人的,靠。”
李程秀大惊,连忙按住他的手:“不要,不用,我跟他,不联系……”
“你不联系我联系,房子啊车啊什么的,一样都不能少。你放心吧,几百万就能打的事儿,邵群才不差这点儿东西。”
李程秀快哭出来了,死死拽着他的手:“不要,真的不行。”他现在不差吃不差穿,却还欠着邵群的钱,他不能让邵群瞧不起。
Adran都要怒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啊,真傻还假傻啊。”
李程秀摇摇头:“我不需要,现在,挺好的。”
Adran颓然地垂下手,以一种惋惜的目光看着他,半晌终于把手机收了起来,无奈道:“不行你跟我吧,我最近也挺空虚的,我还没试过跟纯零好过,咱俩试试呗。”
李程秀尴尬地看着他,他常常分不清Adran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开玩笑。
Adran眨巴着眼睛:“来,先亲一口,我尝尝味道。”说着就嘟起嘴要凑过去。
李程秀吓了一跳,连忙把身子往后退。
Adran噘着嘴:“哼,嫌弃我……”
“不是……”
“啥也别说了,我还是给你介绍猛男吧。”
“不,不用,谢谢……”
眼看Adran又要打电话,李程秀连忙又按住他的手,哀求道:“Adran……”
Adran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我看你天生命贱,自己还不会为自己着想,你脑子是缺弦儿呀还是缺弦儿。”
送李程秀回家的路上,Adran就开始教育上他了。
什么趁年轻要多捞点儿,等年老色衰了谁还能给上赶着送钱,什么不管跟谁谈恋爱,都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人不为己就等倒霉吧,什么这年头越老实的人别人越要占便宜,老实就等于在脑门儿写着我好欺负来欺负我吧。
李程秀虽然对于他的很多理论不能苟同,但是他还是很感激有个人是真的关心自己。
Adran把他送到地方后并没有上去,只看那房子的外观已经让他直摇头了,并自告奋勇地要帮他找房子。
李程秀婉言拒绝了。
屋子虽然小,目前还是自己的。
他不敢再欠别人了,谁知道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