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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人生若无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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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

她合上培养皿,整理好实验器具,因为过于专心,她并没有留意叶正宸离开前,滴了两滴液体在培养皿中。

那天晚上,叶正宸睡得非常不安稳,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她,她在哭,无声的泪水落在培养皿里,每一滴都让人心疼。可他必须这么做,他看过山口药业实验室中死去的那个人,全身溃烂,连骨骼都已溃烂,惨不忍睹。

他不想有一天,她也变成那个样子。

第二天,他忙完工作便去细菌培养室看她,她真的在哭,每一滴眼泪都落在他的心上,激荡起他无法抑制的愧疚。看见他,便扯着他的袖子哭,一边哭还一边诅咒着日本的教授。

“对不起”三个字梗在他的喉咙里,无法出口。

他想尽一切办法逗她笑,她终于笑了出来。那笑容,像是雨后乍现的阳光,格外明媚,格外清透。他仿佛被那笑容蛊惑了,不由自主地以指尖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水。她的眼泪是温热的,凝聚在他的指尖,晶莹剔透。

看着指尖和袖口上染着的液体,他怔住了。

为什么?他竟然不觉得她的泪水脏了他的衣服,而只觉得心疼,心疼得想要紧紧抱住她。

从那之后,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关注她,关注她的生活,关注她温暖的弥漫着烟火味的家。每次疲惫,他都想去她的家里坐一会儿,和她聊几句天,哪怕是被她狠狠批判讽刺,他都能自内心地笑出来。

有一日,住院部里死了一个心脏病人——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那个日本小女孩很可爱,她不会讲中文,但每次看见他,都会用生硬的中文叫他“大哥哥”,然后捂着嘴对他笑。

他尽了全力去做手术,可小女孩还是死在了手术台上,他在她的病床前坐到深夜,拖着一身疲惫回来。他很累,想要找个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经过走廊,他在隔壁的门外驻足良久。

这样的深夜,敲一个单身女孩的门无疑是唐突的。几番迟疑,他还是敲了她的门。

她听到是他,很快打开门,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揉着天真而单纯眼睛。

他说:“丫头,给我煮碗面吃吧。”

“你看看表,这都几点啦,你拿我当闺女使唤呢?”她努着嫩粉色的小嘴埋怨他,嘴角和眼睛里却带着愉悦的笑意。

看着她认真煮面的样子,他忽然很想抱抱她,很想,很想……

他甚至有种冲动,想挣脱束缚,伸手抓住她,把她永远留在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永远。

她递了个毛巾给他,毛巾是专属于他的,却有着她的皂香味。他擦去脸上的风尘,瞥了一眼她嫩粉色的床单和揉成一团的薄被,很温馨,睡在上面一定很舒服。

但他立刻打消这个念头,他不能!他是被任务禁锢的人,他是没有自由的人,他是不能被任何人爱,也不能爱任何人的人……

(三)归国

庄严肃穆的会场内,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深沉的军绿色,唯有鲜红如血的“八一”旗帜在高处舒展,流光溢彩,激荡起军人血脉中的炽热。

整齐的列队集结在侧,充满了无声的威严。身着军装的叶正宸凛然立于众人之前,干净利落地敬了一个军礼,洁白的手套抵住橄榄绿的军帽,更突显出他勃的英姿。

长亲自为他戴上军功章,当指尖拂过勋章上的红星时,长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眼中竟泛起泪光。叶正宸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又抬头看向高空中的红色旗帜,只觉戴在胸前和肩上的不是荣誉,而是更加沉重的责任。

受勋仪式结束之后,新战友立刻围了上来,热情洋溢地要为他接风洗尘,他绝非不谙世故的人,但此时此刻,身上的枪伤未愈,心中纷繁杂乱,着实没有心情与人把酒言欢,他只能勉为其难谢绝了战友们的好意,匆匆乘车离开。

叶正宸坐在徐徐前行的车上,听勤务兵简洁明晰地向他汇报了两天后的军事演习安排。这次军事演习是中俄两方王牌野战部队的一次对战,第N师已经为此准备了近一年。叶正宸刚刚回国归队,没有具体任务,只须在指挥部旁观作战过程。

勤务兵条理清晰的汇报结束后,叶正宸将车窗摇下,冷风吹进来,他纷乱的情绪也略微平复些:“张均,去机场。我今天要去南州市,明天回。”

勤务兵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参谋长,您是说今天要飞去南州,明天返程吗?”

“嗯。”

“是!”

“为什么?”这个问题当然不是勤务兵敢问的,而是听说叶正宸回国,在师部大门外等着与他久别重逢的郑伟琛在电话中问的,“只有一天的休整时间,你也要去南州?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去私会别人的未婚妻?”

叶正宸看向师部大门的方向,仿佛看见郑伟琛恨得咬牙切齿的表情,心中的沉闷一扫而空,噙着笑意答道:“是,我就是这么迫不及待。你从哪来就回哪去,我没空会你。”

“你——行!”

“过奖。”

说话间,缓缓行驶的车已行至师部大门前,叶正宸切断电话,看着手表对张均说:“停车吧,我在这里下车。”

“是!”

车平稳减速,稳稳地停在大门一侧的路旁,张均利落地跳下车,小跑着去开后车门时,叶正宸已经下车,快步走向大门外被阳光直射了不知多久的人影。

瞥见叶正宸迎面走来,郑伟琛毫无意外,笑着迎上前,一个重拳打在叶正宸的肩头:“你穿这身军装还挺帅的,比穿白大褂帅。”

伤口因为重击而撕痛,叶正宸眉头都没皱一下,抚着肩膀展颜而笑。真正的朋友,是在你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你依然笑着面对的人。

“你这么急着去南州,生了什么事吗?”郑伟琛问。

叶正宸缓了口气,言简意赅答:“我想看她一眼。”

“只为了看她一眼?”

“是的。”

听到这样坚定果决的回答,郑伟琛除了摇头轻叹一声,只能说:“上车吧,我送你去机场。”

也许别人不会明白,叶正宸为什么来去匆匆,只为看一眼别人的未婚妻,但郑伟琛明白。

是因为思念,整整三年的思念,却被责任和军令禁锢,终于等到这一日禁锢解除,什么都不能阻止叶正宸见她。就算她此刻正穿着婚纱,挽着别的男人的手臂微笑,他还是要去远远地看上一眼。

这就是叶正宸,这就是爱情!

第二天傍晚,一夜未眠的叶正宸返回师部开会。

军事会议一直开到深夜,指挥部对演习的整个战略部署做了最后一次确认,事无巨细。叶正宸一直坐在旁边听着,没有表任何意见。不是他不想表意见,而是这一次的部署已经完美得无可挑剔。

会议结束,指挥部一切准备就绪时,已是凌晨时分。第一缕阳光自地平面射出时,对战的第一枪打响,俄方蓝军和中方红军的军事演习在荒野中拉开了帷幕,不绝于耳的枪声与爆炸声让人有种置身真实战争的错觉。

整个演习中,叶正宸一直立于显示屏前,看着“枪林弹雨”的决战,看着红方在防御工事中有条不紊地变换战术,看着轰隆的爆炸声中,医护人员绕过一处处炮弹的落点,将伤员救出战地。

“参谋长,您的饭。”张均端着炊事班送来的便餐递到他眼前。

他没有接过午餐,只说了一句:“带我去看一下伤员的情况。”

“是!”

雪白的背影在纷乱的世界里若隐若现,令他又想起了前夜在医院看见的场景,垂死挣扎的病人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紧紧抓着她的手,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她明知道任何的药物都无法再延续病人的生命,还是不肯放弃,用尽全力去抢救,不停地鼓励病人坚持下去。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她的抢救除了延长病人所受的折磨,毫无意义。可叶正宸明白,那是医生对生命的尊重,对人性的抚慰。这让一个人在垂死之时,还能感受到世界的最后一丝温暖,这非常有意义。

经历了三个小时的抢救,病人终究辞世而去,她走出病房,每一步都是精疲力竭的。那时,他很想牢牢地抓住她的手,一生都不放开,可是他看见了她空无一物的手腕,停住了追上去的脚步。

他送给她的手表,她不再戴了,取而代之的是手指上璀璨的钻戒。

她与他的故事,就这样完结了吗?

(四)怅惘

半个月后,晚上八点多,叶正宸拿了两瓶白酒回到住处。进门后,他放下钥匙,开了灯,随手把酒放在门边的角落里,一身疲惫的他身姿始终笔挺。

他的公寓是出国前父亲买给他的,当时方圆几里,只有这幢高层建筑巍然独立,站在窗口可以俯瞰半座城市。然而短短五年时间,它已淹没在一幢幢更高的大厦中,从窗口能看到的尽是纸醉金迷。

或许是在国外待得太久,这座从小长大的城市让他觉得有些陌生,看不见古老沧桑的大院,也看不见大片大片生机盎然的绿色,许多记忆都掩埋在尘土飞扬里。他轻轻合上淡紫色的窗帘,外面的灯火透过窗帘照进来,映得满室淡紫。

他忽然怀念起大阪那栋低矮的公寓楼,许多真诚的朋友,还有阳台外浪漫的樱花树。

樱花盛放的时节,花瓣落满了阳台,窗帘拉开,露出她灿烂的笑脸……

那一年,那一季……花瓣在风雨交加中飘摇,有个人,有段爱,最短暂,也最绚烂。

三年里,他每天都在期待时间快点过去,期待他恢复自由,然后狠狠抓住她的手,狠狠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他有多想她,他有多少难言之隐。然而,时间不会停留,感情也不会……

即使他能抓住她的手,能把她抱在怀里,甚至能把她按在床上,那一句“我想你”也早已毫无意义。也许郑伟琛是对的,她已经变了心,他应该淡然地给她一个拥抱,真诚地对她说句:祝你幸福!

他也想过这么做,看到她和未婚夫默契地挑选橱柜,轻声细语地讨论哪款更美观,哪款更适合他们的新家,他真的想就这么放手,让所有的隐情成为永远的秘密,让她可以安安心心嫁给一个能给她幸福的男人。

可是,当她在淡绿色的窗帘前驻足,静静地望着它出神时,叶正宸即将熄灭的希望像火星被氧气吹拂,骤然燃起,越烧越炽。

她在想他,一如他想着她,从未间断……

……

不知何时,门铃响了,打断了他的回忆。叶正宸打开门,门口站着一身深紫色束腰短裙的喻茵,看上大方又高贵。

“小伍只弄到两瓶。”他平淡地陈述道,俯身拿了酒递给喻茵,身姿挺拔地伫立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开的迹象。

喻茵没问小伍从哪里弄的,看看上面的出厂日期,理所当然地微笑道:“谢谢!”

“不客气。”叶正宸也不想告诉她小伍为了这两瓶有多为难,求了多少人,因为这两瓶酒是送给喻伯父,他最尊敬的长辈,与喻茵毫无关系。

“你昨晚去哪了?”喻茵问。

“酒店。”他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回答。

“和朋友喝酒?”

“和女人上床。”

走廊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连呼吸也渐渐凝滞。

沉默后,喻茵轻笑:“你不用故意气我。”

“我没必要气你,我说真的。”

又是死一般的沉寂,更长时间的沉默后,她问:“和她?”

“嗯。”他没有否认,确切地说,是懒得否认。

于他而言,编造谎言是件非常浪费脑力的事情,要尽力去设计好每一个细节,尽量让每句话听上去都合乎逻辑,前后不矛盾,还要用表情和眼神去配合,太费心了。

这辈子,值得他花心思去骗的女人,只有薄冰一个。偏偏她最恨被欺骗,自始至终无法理解,他越是精心打造谎言,代表他越在乎,在乎到惧怕的程度。

喻茵平复了一下呼吸,语气依旧平和:“我听说南州市副市长的秘书因为涉嫌贪污被抓,如果我没记错,是她的未婚夫吧?”

叶正宸低头解着袖口处的纽扣,解完一边又去解另外一边,然后把袖子缓缓往上挽。

他拒绝回答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偏偏喻茵锲而不舍地问:“你不觉得这种手段太卑鄙吗?”

他抬头,满不在乎地笑笑:“别什么都看得那么透,不累吗?”

喻茵点点头,从手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见他不接,她仰起头对他微笑,笑意中夹杂了少许落寞:“这是你最想要的。”

叶正宸立刻接过,取出文件,一纸薄薄的离婚申请,这正是他最想要的。

喻茵走了,依旧高贵典雅的背影在电梯门后消失了。叶正宸低头望着离婚协议书上有点潮湿的字迹,有些褶皱的圆形像极了干涸的眼泪。

指尖拂过泪痕,他心中充斥了三年的怨责倏然消失了。经历了失去的滋味,他理解了喻茵当年的极端,他只希望他毫无余的决绝,能让她不再继续执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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