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辽国没了。
韩琦站在大宋的钟楼上眺望,突然明白宋北云对他说的目之所及皆为中国的意思了。
那个人根本就不需要大宋赢也不需要大辽输,他需要的把原本泾渭分明的界线给搅合到一块,而到了那一步输赢已经无所谓了。
韩琦突然萌生了想要退出朝堂的心思,因为那种莫名的无力感。
倒不是因为宋北云有多可怕,其实那个人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这天下之势,这个势头让他看不明白,而恰好那宋北云就站在那滔天巨浪的浪头,高高在上。
韩琦从小接受的世界就是一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格局,而如今有一个站出来对他说他所有的想法都是错的。
他自然是不服的,既是不服那就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宋北云是错的。
可是他努力了呀,很努力了。绞尽脑汁,费尽心机,一日只睡一个或者一个半时辰,可即便是陛下对他信任十足,宋北云也没有利用和陛下的关系来掣肘,但不行就是不行。
就像宋北云在山东对他说的那样,这个时候放弃抵抗是最明智的选择,因为时代的巨浪排山倒海,能够掀翻一切不信邪的倔强少年。
韩琦斜靠在砖石墙上,怔怔的看着金陵城的万家灯火,他知道自己已经输给了这个时代,没有任何转机了。
突然,他毫无预兆的哭了起来,双手捂着脸蹲坐了下来。
钟鼓楼上的士兵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毛病,辽国宰相?就这?
但出职责,他们还是派人去通报了正在下头等候的晏相国。
晏殊快步的走上来,好奇的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韩琦,好奇的问道:“韩相,这是怎的了?”
“我输了……我输了……”
他嘴里反复嘀咕,鼻涕流进嘴里他全然不顾甚至还咂摸了一下滋味。
晏殊皱着眉头看着这个突然就崩溃的辽国二品宰相,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只是说他输了,但他到底输哪里了啊?这不是刚拿到赔款么?还俘虏了宋国一万多人,这是一场光辉的胜利啊,怎么就输了呢?
但现在问他肯定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因为他心态崩了,车轮话来回说,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他冷静。
等了好一会,韩琦的情绪逐渐平复,他抹去眼泪用手拍在城墙上,叹气声一声连一声,整得旁边的晏殊都有些烦躁了。
“抱歉,晏相,失态了。”
“无妨,韩相定是想到什么悲切之事吧,我常在家中写词,一想到我这辈子可能都超不过宋北云宋大人二十岁时做的词了,我也哭。”
韩琦愕然的看着晏殊,晏殊默默的摊开手,无奈的说:“男人嘛,输了就输了,也没什么丢人的。”
“你也输给他了?”
晏殊愣了片刻:“我没太懂韩相的意思。”
“唉……”
韩琦长叹一声,将在山东时宋北云对他说的话给晏殊说了一遍,然后感叹道:“天下大势无可匹敌,无可匹敌啊!罢了,这次回去我便辞官返乡,好好当一个闲散书生罢了。”
“别啊,韩相。”晏殊摆手道:“你非跟宋北云较劲干什么?”
韩琦不明所以的看着晏殊,而晏殊倒只是笑了笑说道:“我认识他时十八岁,那时他也十八岁。从认得他那一天开始,便是我这辈子的噩梦开始了。你可知我的,临川乃至大宋第一才子,但自从他出现之后,谁再与我说晏殊是天下第一才子,我上去便是要跟人打架的。”
韩琦听到晏殊说的有趣,不禁笑了出来:“为何?”
“丢人啊!”晏殊苦笑道:“前头站着那么一个怪物,人家再说出来就跟指着我鼻子骂没有区别了。”
“那之后呢?”
“争又争不过,打也打不赢,那就同流合污好了。”晏殊的扇子打在砖石墙上出笃笃的声音:“争不过的东西就无需争了,就像你说的,天下大势如此,你非要逆势而为,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晏相的意思是?”
“打不过就加入呗。”晏殊双手撑在墙头眺望远方:“宋北云曾在醉酒后喊过我一声同志,那时我也仍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呢,跟你并无二致。我也不想去挖祖宗坟啊,但他喊我同志唉。”
“同志?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
“嗯。”晏殊抿着嘴想了想:“后来我问他同志所为何指,他可能是早有准备也可能是胡编乱造的告诉我,同志者是为共同理想事业而奋斗的人,是切切实实,脚踏实地,为着现在以及未来中国和中国人的生存而流血奋斗者,得引为同志,是以为光荣。”
“中国者……”
“中国者不分宋辽金之流。”
韩琦突然有些懵,但能感觉艹踏马莫名的燃起来了。